他将行囊放在门口,转身走向那张陪伴了他无数个深夜送餐归来后疲惫时光的旧书桌。
抽屉拉开,吱呀作响,一个铝制饭盒静静躺在角落。
这是他刚入行时,城中村里那位双目失明的老师傅送给他的,说这饭盒跟了他一辈子,能装住饭香,也能压住饿鬼的念想。
饭盒早已被岁月打磨得失去了光泽,只在盒底,刻着一圈模糊难辨的纹路,据说那是一条通往大漠戈壁的、只存在于梦境里的路线。
林小满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盒盖,正要拿起擦拭,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丝尖锐的、不属于金属的异样。
他停下动作,眉头紧锁,将饭盒凑到台灯下。
只见在饭盒盖与盒身的严密缝隙间,竟死死卡着一小截深褐色的竹制残段。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其抠出,那东西细如铁丝,长不过三寸,断口粗糙,像是在巨大的外力下从某双旧筷子上生生掰折下来的一段。
一丝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上后脑。
他无比确信,在此之前,饭盒里绝无此物。
这个饭盒是他个人的最后念想,自从得到保温箱后,它就被锁在抽屉里,从未再打开过,连偶尔过来帮他收拾屋子的女友都未曾碰过。
一根来历不明的筷子残段,是如何凭空出现在一个紧锁的抽屉里的一个紧闭的饭盒中的?
他捏着那截竹筷,凑到眼前,借着灯光仔细观察。
竹身上细密的天然纹理,在某个瞬间,与他记忆深处的一幕画面猝然重合。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师父陈三皮坐在街角,为某个看不见的“客人”留饭,当时他手中握着的那双一次性竹筷,被雪水浸润后,显现出的纹理,竟与此刻他指尖的这截惊人地一致!
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不是巧合。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林小满便带着那个铝制饭盒,来到了城西的一处废弃公交总站。
这里三年前曾发生过一起诡异的集体昏迷事件,十几名乘客在吃完自带的便当后同时陷入沉睡,再未醒来。
当时的监控录像显示,他们昏迷前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出奇地一致——将吃完饭的筷子,交叉摆放在了饭盒之上。
此事后来被“安宁局”封锁,列为高度机密档案。
站台的水泥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林小sall心翼翼地布下两副碗筷。
他从背包里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瓷碗,其中一副碗旁,放着他从家里带来的一双竹筷。
而在另一副碗旁,他则放上了一双自己刚刚用钳子弯折出来的、模仿筷子形状的粗铁丝。
他退后几步,坐在冰冷的候车椅上,死死盯着那两副碗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风,不知从何而起。
一股旋风卷起地上的尘埃与落叶,在站台中央打着转,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小满下意识地眯起眼,当他再次睁开时,瞳孔骤然收缩。
桌面上的那双铁丝,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真正的竹筷,颜色暗沉,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微的裂纹与磨损的凹痕,仿佛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主人,使用了无数个年头。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然想起司空玥那本记录了无数失落仪轨的《修缺录》扉页上的一句断言:“当仪式成为本能,融入土地的记忆,连赝品都会被规则纠正为真实。”
他不再犹豫,立刻收拾东西,连夜搭上了南下的火车。
南方小城,雨雾蒙蒙。
司空玥暂居的老宅外,林小满叩响了那枚古朴的铜质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