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餐厅里,一百多位老人,无论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都喝下了那锅新煮的白粥。
一切如常。
然而,当午休的钟声敲响,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喝过粥的老人,无论之前是在打盹、看报还是发呆,都在同一时刻缓缓站起身。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
他们迈开脚步,在养老院的走廊、花园里开始缓慢地游荡。
然后,他们张开嘴,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语调,齐声念诵:
“林小树,配送完成。”
这声音在养老院的上空回荡,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一个听者的耳朵。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曾听过“林小-树”这个名字。
这句宣告,仿佛是刻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古老咒语,在今日被一锅米粥唤醒。
而此刻的林小树,已经来到了城市的中心,江心岛。
那口被他用生命献祭的破锅里,生出的青色藤蔓,如今已经疯长到半空中,青翠的叶片在风中舒展,如同一面面迎风的旗帜。
他飘近了,才看清叶片背面的景象。
那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水印的名字。
陈三皮。
司空玥。
老王。
幼儿园的小女孩。
幸福里倒泔水的老太太。
所有曾经留下过“饭渣”、所有在无意识中参与了这场宏大祭祀的人,他们的名字都烙印其上,如同星辰罗列于天幕。
唯独,没有他自己的。
林小树的残影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当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离去,当他的名字化为一场无意识的集体梦呓,他作为“人”的痕迹,便已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轻轻抚上破锅冰冷的锅沿,那里,两个由锈迹构成的字依然清晰——【未完】。
“我不需要名字了。”他低语,那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意识的波动,在风中扩散,“我就是‘下一单’。”
话音落下的瞬间,青藤的顶端,在第一朵焦黑的花旁,悄然绽放了第二朵。
这朵花是纯白色的,花瓣薄如蝉翼,仿佛由最纯净的月光凝结而成。
它只盛开了一秒,便骤然碎裂,化作亿万点看不见的光尘,乘着风,飘向城市的四面八方,如一场无声的、圣洁的飞雪,精准地落入了千家万户的灶台之上。
遥远的山村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被灶台传来的微温惊醒。
她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熟练地盛好饭,依旧习惯性地多添了一勺,放在了门边那块青石板上。
往常,那只通人性的野狗会立刻上前,将冷糕叼走。
但今天,它没有。
它只是静静地守在石板旁,看着那勺米饭的热气在晨光中缓缓散尽,直到饭粒冰凉。
老妇人有些疑惑,轻声问道:“今天……不吃了?”
野狗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宛如人眼。
它没有吠叫,只是走上前,用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老妇人布满老茧的手背。
那一刻,老妇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东西,不必再等谁来吃了。
它已经,成了日子本身。
时间流转,年关将至。
城市里重新染上了些许烟火气。
一户人家正在打扫厨房,准备除旧迎新。
男主人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揭下那张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旧灶神像。
一个刚会说话不久的孩童,举着一张崭新的、色彩鲜艳的灶神画像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贴这个,贴新的!”
男人笑着接过,展开画像。
孩子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画上的神明,忽然,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画像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清脆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