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空气。
这绝不是幻觉。
那个微弱的、规律的、如同另一个维度传来的杂音,就在那里,稳定得令人头皮发麻。
它不属于胎儿,也不属于母亲,更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医疗仪器干扰。
它像是一个寄生在心跳声中的回响,一个不该存在的节拍。
她猛地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响声,冲进积满灰尘的旧档案室。
她顾不上斯文,几乎是粗暴地将近三个月所有孕晚期(37周以上)孕妇的胎心监护报告全部报了出来。
纸张散落一地,她也毫不在意,蹲在地上,就着走廊昏暗的灯光,一张张地翻阅。
一张,两张,十张……
当她翻到第十七份报告时,她握着纸张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泛黄的报告单上,裂开一小团模糊的印记。
十七份报告,来自十七名互不相识的孕妇。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处于分娩前的最后冲刺阶段。
而她们的胎心监护图上,无一例外,全都叠加着那个相同的、幽灵般的规律性杂音。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立刻拨通了妇产科主任李医生的紧急通讯。
半小时后,李医生,一位年过半百、见惯风浪的主治医师,脸色凝重地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那十七份报告。
他的指尖在那诡异的波形上反复摩挲,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小张,你立刻去核对这十七位孕妇的背景资料,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尤其是她们在‘禁睡’初期的社会活动记录。”李医生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调查结果很快被汇总过来,摆在了李医生的桌上。
一份更加惊人的档案被建立起来。
这十七名孕妇,无一例外,均在多年前与各地的“守温点”有过深度接触。
其中十二人曾是守温点的志愿者,负责分发食物;另外五人,则是在濒临沉睡时,接受过“反向施食”的救助,靠着陌生人留下的一口食物挺了过来。
“主任,”张姐的声音带着颤音,“她们最近都在向我们反映同一个问题……说胎动时,总伴随着一种强烈的、莫名的饥饿感,就像肚子里那个小的也在喊饿一样。”
李医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胎动频率有记录吗?”
“有……她们都说很有节奏。”张姐调出一段孕妇家属拍摄的胎动视频,画面中,孕妇的肚皮上规律地鼓起小包。
张姐在旁边用笔轻轻敲击桌面,模拟着那个节奏。
咚、咚、咚……咚——
三短,一长。
李医生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个节奏,对于经历过那个黑暗年代的人来说,刻骨铭心。
那是“幽冥食录”系统派发订单时的提示音!
“立刻安排最近的一位孕妇做四维彩超,最高精度,我要看清胎儿的手部姿势!”李医生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超声探头在冰冷的耦合剂下游走,屏幕上,一个蜷缩在羊水中的小小生命轮廓渐渐清晰。
胎儿安静地漂浮着,一切正常。
然而,就在医生准备结束检查时,那小小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
他的小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坚定地攥了起来。
不是婴儿本能的攥拳。
他的拇指与食指、中指并拢,无名指与小指微微弯曲收拢。
那个姿势,精准得如同教科书,是一个成年人握住一双筷子的标准手势。
操作台前的年轻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林小树那稀薄得近乎透明的残影,正被一股无形的引力牵引着,穿过冰冷的墙壁,飘进了这家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只感觉这里有无数个微弱的“点”,在向他发出呼唤。
那是一种比他自身执念更原始、更纯粹的饥饿感。
不是陈三皮那种撕心裂肺的绞痛,而是一种如心跳般规律、带着生命律动的、等待被填满的空虚。
他飘到一间病房外,透过玻璃,看到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孕妇正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林小树的“视线”穿透了皮肉与骨骼,“看”到了那个在温暖羊水中攥着“筷子”的小小生命。
他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饿”。
残影无声地贴近了孕妇的腹部,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让他用仅存的意识,发出了一个轻柔的问询。
那声音不经由空气,直接在孕妇的脑海中响起。
“你……还记得冷馒头的滋味吗?”
刹那间,孕妇腹中那个安静的胎儿,如同受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猛然踢动起来!
咚!咚!咚!
连续、用力的三次踢动,清晰地印在肚皮上。
紧接着,床头的胎心监护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