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却异常清晰、温暖。
紧接着,在芽芽的注视下,冰冷的灶台“轰”地一下,自己燃起了一小簇干净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火焰。
火焰上,一口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清水。
水开了,火灭了。叔叔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了。
芽芽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
她光着脚跑到厨房,灶台依旧冰冷,锅里空空如也。
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水蒸气的湿润。
第二天清晨,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放在巷口那只瘸腿流浪猫的碗里。
回到家,在淘米下锅时,她犹豫了一下,又往锅里多添了半碗米。
从那天起,一个微小的奇迹开始在她的厨房里上演。
每到深夜,当她熟睡后,那口老灶总会无声无息地燃起一小簇火,将锅里剩下的冷水温热。
不多不少,刚好够一个人喝的量,然后便自动熄灭。
仿佛有一个沉默的家人,在为晚归的她,留一盏灯,温一碗水。
大地深处,那由司空玥残息所化的火脉,在不知疲倦地蔓延。
它穿过地幔,掠过古老的岩层,最终,在最深、最坚固的一处地壳断裂带停了下来。
这里,封存着一道极其深刻的“灶纹”遗迹。
它不属于任何神明,也不源于任何法术。
那是一百多年前,这个国家第一次工人运动,一群钢铁工人在绝食抗议的第七天,围坐在一口冰冷的巨大铁锅前,以血为盟,立下誓言的地方。
“宁饿死,不为机器食人!”
这句嘶吼,已化为一种不灭的执念,烙印在地脉深处。
司空玥最后的意识触碰到这道灶纹,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她那坚守了一生的、对逻辑与秩序的绝对理性,在这一刻,被这股更原始、更决绝的生命力彻底粉碎、重组。
她放弃了抵抗最后的消散,而是主动将自己分解,融入这道灶纹,化作一种全新的、可以被继承的“认知频率”。
它像一段加密的电波,只对特定的人开放。
凡是发自内心、不求回报地守护他人温饱者,当他们靠近这片土地时,便能从灵魂深处,听见一句极轻,却无比清晰的低语——
“你不是一个人在等火。”
数日后。
一名刚毕业的年轻支教老师,背着行囊,途经这片早已沦为废墟的工厂旧址。
他在一堆瓦砾中,发现了一块刻有奇异螺旋纹路的石板。
他看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触摸石板时,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热流。
看着身后那群面黄肌瘦、眼神却充满渴望的村里孩子,他放下了行囊,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米,架起锅,就在这废墟之中,为孩子们煮了一锅热粥。
当第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将第一口粥送入口中时——
“咚!”
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巨响,从地底最深处传来,沿着地脉,瞬间传遍了整片大陆。
那不是爆炸,不是地震,而是一个沉睡的远古灶膛,被重新点燃时,发出的第一声心跳。
万里之外。
一座繁华都市的摩天高楼里,一个独居的老人划燃了最后一根火柴,准备给自己做最后一顿晚饭。
在他凑近煤气灶的瞬间,那微弱的火苗“轰”地一声,不正常地腾起半米高,明亮的火焰中,竟突兀地浮现出一行转瞬即逝的、由鲜血构成的字迹。
那笔锋,凌厉、克制,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是司空玥的笔迹。
“秩序不该吃人。”
火光一闪而逝,恢复了正常大小。
火灭了,话还在。
烙印在每一个曾被旧秩序压迫、此刻却感受到那股暖意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