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国正襟危坐地盯着包袱,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胡茬。
“建国!”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你怎么...”话到一半突然停下,发现他的左臂保持着环抱姿势,应该是整夜虚虚拢着她肩膀防止摔倒。
陆建国搓了把脸站起来:“娘,我去接点热水。”
他摸出搪瓷缸,起身就要走。
“等等。”楚晚月夺过茶缸,“我去。”她指了指车厢连接处:“顺道洗把脸。”
当楚晚月回来时,看见陆建国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他双手仍保持着护卫包袱的姿态,眉头紧锁,嘴角却微微上扬——大概在梦里已经见到了陆建设。
楚晚月轻轻展开军大衣盖在他身上,突然发现包袱皮被重新捆过,原先磨损的系带处现在打着整齐的防滑结。
她抿了抿嘴,把搪瓷缸里的热水轻轻放在小桌板上。
“呜——”
火车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长鸣,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陆建国。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站台上“运城”两个褪了漆的红字正缓缓从窗前滑过。
“运城站马上到了!要下车的抓紧时间!”列车员粗犷的嗓音从过道传来,伴随着急促的哨子声。
陆建国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娘?到了?”他脸上还带着睡痕,嘴角有被包袱皮压出的印子。
楚晚月早已收拾妥当,手里拎着的布袋微微晃动,里面的老母鸡发出微弱的“咯咯”声,它蔫蔫的,但好歹还活着。
“娘,快走。”陆建国利落地系紧包袱带,“这站停车才七分钟。”
运城站比他们上车的县城站大了好几倍。
月台上挤满了挑着扁担的农民、背着帆布包的工人,还有个穿呢子大衣的干部模样的人正在训斥搬运工。
楚晚月像条灵活的鱼,带着陆建国在人群中穿梭,陆建国的鼻尖很快沁出了汗珠。
终于挤出车站,扑面而来的是陌生的城市气息,柏油路、自行车铃声,还有远处飘来的油条香味。
陆建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茫然四顾:“娘,建党说建设在运城医院,我们...”
“坐公交。”楚晚月指向路边停着的绿色长龙。
那是一辆老式公交车,车身上的漆已经斑驳,但在这对乡下母子眼里,却新奇的不得了。
陆建国瞪大了眼睛:“这车...比咱公社书记的吉普还气派!”
楚晚月没接话,径直走向锈迹斑斑的站牌。
她眯起眼睛,手指顺着模糊的路线图移动。
“乘二路车,能到运城医院。”她转过头,语气温和地对他说,“车一会就来,到时你需机敏一些。”
陆建国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合拢:“娘,您怎么会了解这些?”
他猛地想起了村里老人们平时的闲言碎语,总说娘是从大城市中逃荒而来的,现在看来,那些传闻不假。
楚晚月的目光缓缓投向远方:“以前乘坐过……”
话没说完,一辆喷着黑烟的公交车已经摇摇晃晃驶来。
“上车!”
公交车票价仅两分,两人交过费用后,在摇晃的车厢里找了个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