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绷紧已久的弦。
王石安放下笔,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颤抖。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各种声响,椅子的拖动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还有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他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
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一下,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一眼就看到了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的父亲——王老实。
王老实今天跟昨天一样,特意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旧中山装,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他的目光与王石安交汇时,那张被岁月和劳苦刻满沟壑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嘴唇嚅动着,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只有那双一贯浑浊疲惫的眼睛里,有一种极亮、极滚烫的东西在闪烁,像是蓄满了雨水、即将决堤的池塘。
王石安快步走过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眼前却闪过父亲半生艰辛的画面,那个佝偻着腰在田间挑粪的背影,那双为凑齐学费,在工地扛钢筋扭伤了腰、深夜编竹筐磨出血泡的手,那个总把肉菜背着刻薄的母亲李秀莲,偷偷夹进他碗里,自己默默啃红薯的沉默男人。
他忽然觉得,这轻飘飘的几个字,根本载不动父亲二十年的重量,那些被岁月压弯的脊梁、被风霜刻深的皱纹、被生活磨钝的期盼,此刻都堵在胸口,沉得让他发不出声。
他张了张嘴,那句“爸,我考完了”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只化成一声低低的:“爸。”
王老实重重地“哎”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长满皱纹脸上却带着笑。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纹的大手,似乎想拍拍儿子的肩膀,但手举到半空,却只是笨拙地落下,替王石安掸了掸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细微的动作,包含了所有难以言表的期望、担忧和如释重负。千言万语,都沉淀在这无言的凝视和笨拙的动作里。
“回……回家吧。”王老实最终只是说道,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轻松的劲儿。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是王望祖。
他穿着一身沾着机油的深蓝色工装,显然是刚从技校的车间里赶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下巴那道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手里没拿花,也没拿饮料,而是拎着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金属块。
“哥!”王望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给你的,考完了磨磨手。”
王石安接过,打开报纸,里面是一个光洁如镜的不锈钢立方体工件,六个面被打磨得极其平整,边角笔直,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