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生或将终生不察,是自己的缘故,送师兄赴了黄泉。
若当年允诺,与明月珠生下一子,师兄心有所系,是否可多活两年?
最后一朵昏黄的灯花也灭了。
黑暗吞噬了一切。
陈根生靠在墙角。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等师兄诈尸。
半个时辰后。
他站起身,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了那个佝偻的轮廓。
李蝉还保持着抱着孩子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破凳子上,头歪向一侧。
“可以了。”
陈根生开口。
没有回应。
他伸出手,在那具瘦骨嶙峋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那具身体随着他的力道,直挺挺地朝着一侧倒了下去,怀里的婴孩也跟着滚落。
陈根生眼疾手快,单手一伸接住了那个襁褓。
李蝉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恨便是恨,饿便是饿,他的情绪素来简单。
可如今望着地上的李蝉,大脑好像被生生挖去一块,冷风灌入,呼呼作响,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单手抱着陈留光。
小东西睡得很沉,砸了砸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陈根生把孩子轻轻放在破床上,用旧被褥裹好。
然后他蹲下身,注视着地上的那具尸体。
还不死心,还在等师兄诈尸。
满头白发凌乱地贴在蜡黄的头皮上。
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安详。
他真的死了。
陈根生后知后觉。
只是觉得也好,师兄被道则反噬,疯癫两年,日日胡言,动辄发怒,甚至动手打他,还嚷着要抱小孩。
真死了也行吧。
陈根生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动作。
只是下意识地就那么做。
是了,蜚蠊怎么会有眼泪?
陈根生站起身走到屋外,在沙滩上刨开了一个深坑。
他将李蝉的尸体拖了出来,放进坑里。
突然想到师兄的话,又怔怔愣住。
他还要棺材。
调转方向,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那间没了灯火的石屋,还有无尽翻涌的潮声。
村东头那座青瓦房,比九年前更气派,院墙都新砌了一圈,门口还挂上了两盏灯笼,在海风里摇摇晃晃。
守门的两个渔汉正靠着墙根打盹,被突兀的脚步声惊醒。
他们揉着眼睛,刚想呵斥,待看清来人那张脸,那身形,呵斥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鱼首!鱼首!他来了!”
院门被拉开。
月明珠提着一盏灯,快步走了出来。
她今年已经二十出头,不再是那个追在少年身后的丫头了。
眉宇间褪去了少女的娇憨,多了几分当家人的利落与威严。
“李二疤死了。”
月明珠手里的灯笼晃了一下,险些掉在地上。
“我要一口棺材,好点的。”
陈根生又补了一句。
月明珠只能胡乱地抹着眼泪,用力地点头。
“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月明珠吩咐完下人,提着灯笼追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