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突然涌进脑子:暴雨砸在战壕里,泥水泡着断枪。
年轻的士兵把最后一颗子弹塞进战友枪膛,自己扑向扔过来的手雷——那张脸,和课本上批注的字迹,重叠成一片。
你...你受伤了?老周抓过他的手。
秦翊摇头,盯着纸面的血印: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晨雾未散时,小满的手语像只急飞的鸟。
她蹲在垃圾堆旁,灰布围裙沾着焦黑,手里攥着半本烧剩的日记。
封皮上二字,被烟火熏得模糊,却刺得秦翊瞳孔发疼。
他接过时,指尖的溃烂处传来灼烧感。
这次的画面更清晰:陈铮趴在带刺的灌木丛里,匕首在树皮上刻下别忘了我们,子弹穿透他后背时,血珠溅在刻痕上,像朵小红梅。
他说的是真的!小满的手在眼前快速挥动,眼睛亮得像星子,爷爷死前拉着我的手,也是这么比划的!
老周扶着墙站起来,皱纹里全是泪:那是我教的第一个学生...当年没人敢收殓,是我半夜背了床草席,去后山把他...
三人凑在祠堂八仙桌前拼残页时,窗纸被风掀起一角。
小豆抱着摄像机悄悄进来,镜头对准那些焦黑的纸;李砚舟揣着录音机跟在后面,眉头皱成个结:这种东西播出去,只会让矛盾更激化。可他按录音键时,指腹在键上多停了两秒。
入夜,老喇叭的电流声撕开夜色。我是陈铮,七九年三月十七,我们在血牙岭守了三天...苍老的电音混着杂音,却比任何扩音器都响。
墙根下,王阿婆拄着拐杖站得笔直;树杈上,几个孩子蜷成一团,耳朵贴在树干上;打谷场边,卖鱼的老张头抹了把脸,往祠堂方向走——他的裤脚,沾着没来得及洗的鱼鳞。
山林里,阿青的影子在树后缩了缩。
他摸出兜里的对讲机,刚要说话,又停住。
祠堂的灯火透过窗纸,把字牌匾照得透亮,像团烧不熄的火。
他转身往林深处走,脚步比来时重了几分。
黎明前的祠堂院角,秦翊蹲在井边洗绷带。
溃烂的指尖泡在冷水里,疼得人直抽气。
他抬头,看见掌心有块指甲盖大的黑斑,正慢慢往手腕爬。
可他的手,始终攥着那本拼好的残日记,指节发白。
车载电台突然响了。
这次不是杂音,是清亮的童声,唱着阿婻教的童谣:山有骨,水有魂,龙旗升,民心稳...
他猛地抬头,却见小满站在檐下,月光给她的影子镀了层银。
她的手在胸前划出一道弧,又轻轻托住——是的手语。
风带来了声音...秦翊低声重复,也带走了遗忘。
他站起身,军靴碾过青石板。
晨雾漫上来,模糊了他的背影。
祠堂门前的湿地上,一行淡红的脚印蜿蜒向前,像串未干的血珠,消失在雾里。
山那边,采药人老吴头正往竹篓里装灵芝。
他抬头望了望,嘀咕着:乌岭村那几户,门楣上的符咒,今儿个好像又多了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