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兄长,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吗?
那个在月下对她许下郑重誓言、眼神炽热真诚的文子端,她如何能不想?
可是……
今日宫门前那冰冷的一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皇权的威严,等级的森严,像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骤然矗立在她眼前。
她爱的那个少年,首先是皇子,是这庞大帝国权力结构的一部分。
今日他能监刑她的兄长,来日呢?若真有更严重的冲突,他会如何选择?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忽然意识到,嫁给文子端,不仅仅意味着嫁给一个她爱的人,更意味着嫁入天家,从此一举一动都要被放在天下人眼中审视,要面对无数她从未想过也未必愿意面对的规则、束缚和……残酷。
今日兄长这三十杖,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她沉浸在爱情中的头脑。
“我……我不知道……”温颜的声音破碎,充满了迷茫和痛苦,“阿兄,我……我有点怕……”
她怕那深不见底的宫闱,怕那沉重冰冷的冠冕,怕那份爱情在皇权与现实的倾轧下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凌不疑看着妹妹眼中的挣扎与退缩,心中了然,亦是一阵刺痛。
他并不愿泼她冷水,但他更不愿见她日后陷入更大的痛苦。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语气沉重:“阿颜,这条路,注定艰难。今日你所见,不过冰山一角。天家……并非只有富贵荣华,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和步步惊心。
阿兄只问你,若选择他,你可能承受得住这份重量?若承受不住,及早抽身,长痛不如短痛。”
温颜跌坐在榻边的脚凳上,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心中两个声音在激烈地拉扯着,一个是对文子端无法割舍的情意和对他承诺的信任,另一个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和今日被彻底惊醒的现实考量。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痛苦之中,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进退两难。
温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兄嫂,又是如何浑浑噩噩走回自己宫中的。
一路上,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她失焦的眼中扭曲晃动,如同她此刻纷乱破碎的心绪。
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强撑了一路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身体顺着门板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一丝呜咽泄出,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脑海中反复交错着两个画面:一个是文子端在月下对她许下誓言时,那双盛满星辰与炽热的眼眸;
另一个,则是今日他高坐监刑台,面容沉静,俯瞰着下方受刑的兄长时,那属于皇子的、冰冷而遥远的身影。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