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程少商眼底强忍的泪意悄悄蒸腾。
她回握住温颜温暖的手,踏出这令人窒息的厅堂,将身后那难堪的寂静和母亲铁青的脸色,彻底抛在了阴影里。
只留下萧元漪站在原地,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耳边回荡着郡主的暗讽与院外隐约的巴掌声,望着女儿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或许真的失去了什么。
穿过几重院落,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沉闷彻底甩开,阳光重新变得明媚可爱。
温颜一路握着程少商微凉的手,直到踏入她所居的小院。
这院子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与程府其他地方的规整精致不同,透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别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架小巧却结构精巧的水车模型,正借助一旁竹管引来的细流,吱吱呀呀地转动着,带起串串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虹彩。
另一边,一棵老槐树下,悬挂着一架结实的秋千,踏板宽大,绳索用的是耐磨的牛筋,显然常有人在此嬉戏休憩。
温颜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讶与赞赏,她松开程少商的手,快走几步到那水车前,俯身细细观看:“少商,这是你做的?”
程少商跟在她身后,心情尚未完全从方才的委屈中平复,只轻轻“嗯”了一声。
温颜又看向那秋千,甚至伸手用力拉了拉绳索,测试其牢固程度,回头时,目光已满是惊叹:“我一直知你聪慧,却不知你竟有这般巧思和手艺!这水车虽小,枢机括轴无一不精,省力高效。
这秋千也扎得极稳当。便是将作监里的工匠,也不过如此了。
少商,你虽为女娘,却有安身立命的大本事,远比那些只知吟风弄月、依附父兄的女子强上千百倍。”
这番直白而热烈的夸赞,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程少商有些冰冷的心田。
她抬起头,看着温颜真诚的眼睛,嘴角终于努力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郡主过奖了,只是平日里闲着无事,胡乱捣鼓的。”
“这若是胡乱捣鼓,旁人那些精心之作岂不成了废柴?”温颜笑着,拉她走到秋千边,“来,陪我坐坐。”
两人并肩坐在宽大的秋千板上。温颜轻轻用脚尖点地,秋千便微微晃动起来,带来些许凉爽的风。
短暂的沉默后,程少商望着院中那棵努力向阳生长的野草,眼神渐渐飘远,声音也轻得像叹息:“郡主可知,这院里的东西,大多是我自己一点点弄出来的。因为……小时候,没人给我这些。”
温颜侧头看她,没有打断。
“父母离家时,我还那么小。”程少商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深入骨髓的苍凉,“大母不喜我阿母,连带着也厌弃我。二婶葛氏……更是视我为眼中钉。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堂姊程姎的。
我若多看一样东西一眼,便是‘没规矩’、‘眼皮子浅’。冬日里炭火不足,夏日里冰盆也无份,病了……也只能自己硬熬。”
秋千轻轻摇曳,她的叙述也像这摇晃的节奏,断断续续,却字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