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谢玥刚满七岁,粉雕玉琢的样子,最黏人。不管林婉清在做什么,她都要趴在膝头,小手揪着母亲的衣襟,听她讲从前的事。“娘,你再讲哥哥的故事嘛。”她总这样撒娇,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语在描一幅海棠图,谢妍趴在桌上背《春晓》,谢玥缠着林婉清要梳辫子。林婉清手里编着小丫头的头发,目光落在谢语的绣绷上——那海棠开得热闹,像极了阿楠出生那年的光景。
“娘,哥哥到底去哪里了?”谢语忽然停下笔,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谢妍不背诗了,谢玥也停下了揪衣襟的手,仰着头看林婉清。
林婉清的手指顿了顿,木梳卡在谢玥的发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涩意,伸手摸了摸谢语的头。大女儿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发质像她,又黑又软,只是少了几分光泽。
“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她的声音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那里有山有水,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他长大了,知道回家的路了,就会回来的。”
谢语低下头,继续描线,笔尖在绢上顿了一下,晕开个小小的墨点。“那他会认得我们吗?”
“会的。”林婉清把谢玥的辫子系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哥哥最疼妹妹了,就算忘了别的,也不会忘了你们的。”
她说得笃定,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空落落的疼。十几年了,阿楠失踪时才两岁,才会说一些完整的话,怎么会记得回家的路?
可她不信。就像偏院墙角的青苔,明明长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却能一点点爬满整面墙,连砖缝里都透着绿意。她的念想也要这样,哪怕被埋在最深的地方,也要活着。
傍晚时,柳氏派人送来月钱。婆子把银锭放在桌上,清点时的声音格外响,像是在炫耀什么。“二奶奶说,府里近来开销大,各位姑娘的月钱都减了些,夫人莫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眼睛却在屋里扫来扫去,像是在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王嬷嬷气得发抖,刚要理论,被林婉清按住了。“知道了,替我谢二奶奶费心。”她拿起一块银锭,递给谢语,“去,让小厨房给妹妹们做些杏仁酥。”
婆子走后,王嬷嬷忍不住骂道:“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当年若不是夫人……”
“别说了。”林婉清打断她,把剩下的银锭收进匣子里,“省着些用,够的。”
她走到佛堂前,点燃三炷香。青烟升起,模糊了观音像慈悲的眉眼。她跪下,双手合十,念珠在指间流转。
“求菩萨保佑阿楠,平安长大……”
窗外的海棠树又落了些花瓣,落在窗台上,像一封封寄不出去的信。林婉清闭着眼,听着院里三个女儿的笑声,忽然觉得,这偏院的岁月或许也没那么难熬。只要她还在等,只要女儿们还在,总有一天,会等到些什么的。
就像那墙角的青苔,哪怕永远见不到阳光,也要一寸寸地,把日子爬成希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