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说教化,说故事(2 / 2)

“不说教化,说故事。”

陈东拿起一支笔,指着一位擅长丹青的画师,“王主簿,你画的仕女图和山水画固然精妙,但现在,我要你画的,是战场上肠穿肚烂还抱着金兵不松手的袍泽弟兄,是家园被毁、抱着孩子尸首痛哭的母亲。”

“不要画得太精细,要让那股子恨意和血性,能从纸上扑出来!”

他又转向一位文采斐然的编修:“刘编修,别再引经据典了。”

“把那些战报,改成歌谣,要像街头孩童唱的童谣一样,朗朗上口。”

“什么‘金狗凶,金狗残,杀我同胞占我田’,怎么粗鄙怎么来,怎么上口怎么编!”

整个宣传司的成员们,听着陈东这番几乎是颠覆了他们数十年所学的言论,一个个目瞪口呆。

但看着陈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他身后那仿佛看不见的、来自李云龙的巨大压力,众人只好压下满腹的惊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全新的工作中。

一时间,公房里不再是悠闲的品茶论道,而是充满了纸张的摩擦声、压抑的争论声和墨水的气味,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几日后,京城的街头巷尾,悄然出现了新的景象。

以往追逐打闹的孩童们,嘴里换了新的歌谣:“岳家军,打得好,一枪挑个金老饕!”

“韩将军,是好汉,水师吓得金人窜!”

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被刻意引导的仇恨与力量,在胡同里回荡。

布告栏前,不再是无人问津的朝廷邸报,而是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识字的人指着旁边新贴的巨幅图画,大声地为周围的文盲解说着。

画师们遵从了陈东的要求,画风粗犷,冲击力极强。

一幅画上,禁军将士在城头浴血,刀刃砍进了脖子,鲜血喷涌,他的脸上却不是痛苦,而是狰狞的怒吼。

另一幅画上,村庄在燃烧,金兵狞笑着将妇人拖走,地上躺着白发苍苍的老者。

围观的百姓们,有的汉子看得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有的妇人则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眼中不再是麻木,而是燃起了火苗。

然而,这种“新奇玩意儿”也像一根刺,扎进了另一些人的眼睛里。

一日,陈东在茶楼采风,恰好撞见了几位昔日的同窗。

为首的一位老儒生,姓钱,一见他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茶杯顿在桌上。

“陈大人,如今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钱儒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把京城搞得乌烟瘴气,满街都是粗鄙不堪的俚语烂调,这就是你如今的‘正业’?”

“真是斯文扫地!”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希亮(陈东的字),我等读书人,当以圣贤文章匡扶社稷,你却与那些说书卖唱的为伍,实在是有辱风骨。”

陈东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来自士大夫阶层的压力和鄙夷。

他端起茶杯,平静地吹了吹浮叶,脑海中却响起了李云龙那震耳欲聋的咆哮:“比你坐在太学里空谈误国,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