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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伍捌是非因果扰人心(1 / 2)

(一)

楚双城外·山道

山风带着草木清香,轻拂过林间小道,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余安走在最前,步伐稳健,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略显奇特的三人组合,眼中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和无奈的纵容;林沐风落后他半步,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时不时地瞥向身旁那抹慵懒的紫影;而怡鸢,正漫不经心地踱着步,腰间那枚淡绿色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空灵的“叮铃”声,在山谷间悠然回荡,像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凉静婉落在最后,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怡鸢摇曳生姿的背影上,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袖口,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布料撕碎。山间的宁静被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取代。

终于,她再也按捺不住胸腔里翻腾的妒火,冷声开口——

“我说怡姑娘,老是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声音突兀而尖利,如同利刃划破薄绢,瞬间撕裂了山林的静谧,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浓浓的排斥。

怡鸢的脚步甚至未曾有片刻停顿,只是微微侧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凉静婉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又略带嘲讽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怎么?”

她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这条路,刻着你凉大小姐的闺名?还是说,这普天之下,只有你能走?”

凉静婉脸色骤然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她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冲到了林沐风身侧,强行插在他与怡鸢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她挺直脊背,语气愈发尖锐刻薄,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我们乃是名门正派弟子,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子,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识相的就该自行离开,何必在此自取其辱!”

她刻意在“妖”字上顿了一下,眼神挑衅。

余安见状,眉头紧锁,立刻出声调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师妹,慎言!”

他看向怡鸢,眼神中带着一丝温和的责备,但更深处的维护之意却清晰可见,“阿鸢的去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既与我们同行,便是同伴。大道之行,何必拘泥于出身?”

怡鸢眨了眨那双仿佛盛着星光的桃花眼,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甜得发腻:“余大哥说得真是深明大义——”

她斜睨着脸色铁青的凉静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芒,“不像某些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管天管地,还管别人走路放屁?”

“你!”

凉静婉呼吸猛地一窒,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炸开一般,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她猛地转头看向林沐风,眼神里充满了委屈、控诉和最后一丝希冀,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哪怕一句斥责怡鸢的话也好。

林沐风沉默了一瞬,那沉默像一根针,刺得凉静婉心头发凉。他终于开口,目光却是落在怡鸢身上——

“阿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试探的意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是要……继续跟着我们同行,还是……想离开了?”

怡鸢脚步一顿,倏然转过身,正对着林沐风。她歪着头,发间一缕紫发俏皮地滑落颊边,笑得明媚张扬,如同山间骤然绽放的野蔷薇,带着灼人的光彩,直直地望进林沐风眼底:“沐风,”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俏皮的反问,“你觉得呢?”

林沐风被她那直白而专注的目光看得耳根迅速染上一层薄红,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一本正经地答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地补充道,“绝不……怪你。”

那“绝不”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怡鸢眼中的笑意瞬间加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潭,漾开层层涟漪。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林沐风玄色衣袖的衣角,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她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清晰无比,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你这傻子,本小姐才不会离开——”

她故意顿了一下,感受到林沐风瞬间僵直的身体和骤然急促的呼吸,才带着几分得意和张扬宣告:

“你在哪,我就在哪。”

——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沐风彻底怔住,大脑一片空白。耳尖的红晕迅速蔓延至整个耳廓和脖颈,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握着剑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余安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师弟那副罕见的窘迫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满是欣慰和打趣的光芒:“好啊!好啊!”他用力拍了拍林沐风的肩膀,语气满是调侃,“师弟,看来你往后的漫漫修途,是绝不会寂寞孤单了!恭喜恭喜!”

而凉静婉——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毒蛇噬咬、被烈火焚烧的剧痛。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嫉妒、被羞辱的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怡鸢那理所当然姿态的恐惧。

‘果然是妖女……下贱的妖女!’

她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咒骂。

‘勾引人的手段如此下作!恬不知耻!’

她不知道怡鸢的真实身份,只将她视作某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几分妖媚姿色迷惑人心的低贱妖族。

可偏偏,她最在意、最想靠近的两个人——如同皎皎明月的林师兄,和温和宽厚的余师兄,竟然都向着她!护着她!

余安甚至笑着对怡鸢说,语气温和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阿鸢,我虽不知你具体来历,但我信你。”

他看着怡鸢,眼神坦荡,“只要你对沐风好,真心实意,我便认你这个妹妹。”

怡鸢挑眉,笑意盈盈地回望他,眼波流转间带着真诚:“余大哥放心,”

她故意拖长音调,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脸色灰败的凉静婉,“我对他——”

她目光重新落回林沐风泛红的俊脸上,“可比某些满心算计、口是心非的人,真诚坦率多了。”

凉静婉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大步流星地朝着山路前方冲去,背影僵硬而愤怒,每一步都踏得尘土飞扬,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毒和羞愤都踩进泥土里。

余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终究没再说什么。

林沐风依旧站在原地,胸腔里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仍未平息。

他低头看着怡鸢那只依旧拽着他衣袖的、白皙纤细的手,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抬起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反手将她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里,低声喑哑道:“……别闹。”

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一丝无措。

怡鸢笑得更加肆意张扬,清脆的铃铛声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再次响起,“叮铃叮铃”,在这寂静下来的山道上,如同一曲胜利的凯歌,宣告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归属。

——

山风依旧轻拂,林间的光影在他们身上斑驳跳跃。

四人继续前行,只是队伍的氛围已然截然不同。有人心中暖阳高照,甜蜜满溢;有人胸中恨意翻江倒海,毒汁四溅。

而怡鸢,晃着她那枚淡绿的铃铛,一步一步,无比自然地、坚定地走在林沐风的身侧,紫衣与玄衣的衣角在微风中偶尔相触,纠缠。

(二)

妖界·玄冥宫

暗金色的妖火在巨大的黑曜石殿柱间幽幽燃烧,跳跃的火光将空旷的大殿映照得光影幢幢,更添几分森严与诡秘。

王座之上,淮恒单手支着下颌,墨色长发如瀑垂落,遮掩了小半张冷峻的侧颜。他暗金色的妖瞳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向某个遥远的所在。

修长有力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玄玉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殿内侍立妖将的心尖上,沉重的威压弥漫开来,令人窒息。

殿阶下,碧晨单膝跪地,头颅恭敬低垂:“尊上,属下已查明,双清观后山那处山洞中溢散的魔气源头,确与魔界新主——魔王纪舒有关。”

淮恒敲击扶手的指尖,倏然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冰封万年的寒芒。

纪舒。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年前神魔大战的滔天血浪——那时的纪舒,不过是魔神萧问座下一条悍不畏死、凶名赫赫的疯犬,如今竟已成了魔界之主?

甚至……他的手,竟已暗中伸向人界,妄图搅动六界脆弱的平衡?

“呵,”

淮恒低笑一声,笑声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看来,本尊那位‘老朋友’,骨头断了,野心倒是没碎。”

他指尖在虚空一点,一幅模糊的画面闪过——正是当年许渊手持玄冰枪,枪尖滴落魔血的景象,“许渊的玄冰枪,竟也镇不住他的痴心妄想。”

碧晨头颅垂得更低,不敢接话,只继续沉声禀报:“上清道人已死。属下循迹赶到时,他因强修魔功,遭反噬反扑,爆体而亡,神魂俱灭。”

“倒是便宜他了。”

淮恒冷冷道,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厌弃。区区一个凡间修士,蝼蚁般的存在,也敢勾结魔族,设下陷阱算计怡鸢?若非死得这般痛快,他定要将那老道的魂魄从幽冥中拘出,炼成魂灯灯芯,置于玄冥寒焰之上,受那永世灼魂之苦!

“山洞已被属下彻底捣毁,残余魔气尽数驱散净化。”

碧晨补充道。

淮恒淡淡“嗯”了一声,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碧晨如蒙大赦,躬身迅速退出了压抑的大殿。

殿门刚刚合拢,便被人“砰”地一声,带着一阵香风猛地推开——

“陛下!陛下!阿鸢她……她是不是真的被凡间那些臭男人迷昏头了?!”

一道娇小玲珑、身着绯红如火罗裙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正是妖君之一的子露。她瞪圆了一双杏眼,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焦急,“我听巡山的小妖们议论,说她在人界和一个叫什么……林沐风的捉妖师形影不离,同进同出,还、还……”她像是难以启齿,急得直跺脚。

“还什么?”

淮恒抬眸,暗金色的瞳孔锁定子露,语气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子露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还说……阿鸢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宣布,‘他在哪,我就在哪’……这、这成何体统啊陛下!”

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淮恒手下的玄玉扶手,瞬间裂开一道细长蜿蜒的裂痕。

殿内温度骤降,仿佛瞬间进入冰河世纪。墙壁上幽幽燃烧的暗金色妖火“嗤”地一声,尽数熄灭!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浓稠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唯有王座方向,淮恒那双暗金色的妖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深渊中苏醒的凶兽之眼,冰冷地注视着虚空。

林沐风。

那个名字在淮恒舌尖无声碾过。他想起在凡间那匆匆一瞥——一个清瘦、苍白、灵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年轻捉妖师。如同蝼蚁仰望神只,连让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要不要属下立刻去人界,把阿鸢带回来?”

子露在黑暗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小声提议,声音带着颤抖。

淮恒指尖微动,方才在虚空中闪过的、关于怡鸢与林沐风的模糊画面再次凝聚,又被他指尖一收,彻底捏碎消散。他抬眸看向黑暗中子露模糊的轮廓,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事,本尊自有分寸。”

子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陛下!那只是个朝生暮死的凡人!卑贱如尘土!阿鸢她可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被一股无形的威压扼住喉咙。

“本尊知道。”

淮恒打断她,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暗金色的瞳孔深处,是翻涌的暗流与几乎要冲破理智囚笼的杀意。

他当然知道怡鸢是谁。

她是凤弥!是曾与他并肩立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尊!是这六界之中最骄傲、最尊贵的凤凰真血!

即便她如今记忆尽封,神力沉寂,只以为自己是只逍遥自在的小妖君,她也绝不该……被一个蝼蚁般的凡人触碰、染指!

淮恒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足以焚毁天地的暴戾杀意。再睁眼时,眸中已恢复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必。”

他缓缓松开捏着扶手裂痕的手指,玄玉粉末簌簌落下。嗓音恢复了一贯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淡漠,“让她……玩。”

——玩够了,倦了,自然该回家。

至于那个叫林沐风的凡人……

淮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弧度。如同极北寒冰上绽开的一朵死亡之花。

若他识相,懂得及时抽身,或许……还能留个囫囵尸首。

(三 )

魔界·幽冥王殿

暗红色的魔焰如同永不餍足的巨兽之舌,在王座两侧巨大的魔晶灯盏中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整个由黑曜石构筑的宏伟殿堂映照得一片猩红,仿佛浸没在粘稠的血海之中。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扭曲舞动的火影,仿佛无数怨魂在地狱深渊中绝望地挣扎嘶吼。

王座之上,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慵懒地倚靠着。

黑金二色交织的华美长袍随意披散,繁复的暗纹如同活物般在衣料上游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威。衣摆迤逦垂落,其上绣着的魔龙图案在火光下狰狞毕现。

纪舒单手支着线条优美的下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胸前垂落的一缕如墨长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缠绕着乌黑的发丝,强烈的对比透着妖异的美感。

废物……

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醇厚,带着奇异的磁性,却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大殿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