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渊。
凤弥动作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翻，将那块桂花糕藏到了身后，同时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案上盛着糕点的玉盘。做完这一切，她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有多幼稚，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殿内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许渊的脚步停在她面前不远处，目光沉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落在她……和她努力遮掩的身后。
“许渊？”凤弥被他看得不自在，试探地唤了一声。
“凤弥上神，果真清闲至此？”许渊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身后，“是嫌本尊准备的功课太少了？”
那目光如有实质，凤弥顿觉后背发烫，强自镇定道：“怎…怎…么…可能？”话一出口，那该死的结巴又出卖了她。
“是么？”许渊的语调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本尊倒不知，凤弥上神何时说话，竟也如此不顺畅了。”
“才没有！”凤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颊微热地反驳。都怪他！若无其事地出现，又用这种眼神看人！
“你身后，藏着何物？”许渊直接点破，不再给她遮掩的余地。
凤弥心头一紧。他问这个做什么？犹豫片刻，她索性破罐破摔，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掌心托着那块被她捏得微温的桂花糕，带着点豁出去的挑衅：“怎么？许渊神尊也想尝尝这凡间的小点心？”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以他的性子，怕是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然而，预想中的冷落并未降临。只见许渊竟真的朝她走近一步，微微倾身，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薄唇轻启，就着她微僵的手，从容地在那块精致的糕点上咬下小小一角。清甜的桂花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嗯。”他直起身，喉间溢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回答了她方才那近乎荒谬的问题。
凤弥彻底石化。他……他竟然吃了？！许渊也喜欢桂花糕？念头电转，她瞬间想通了关节——锦煊是他的神兽，带回凡间之物他岂会不知？若非他默许，这等“俗物”怎能踏入净渊殿？之前那些被拒之门外的果酒就是前车之鉴！
震惊过后，一股懊恼涌上心头。她还没尝一口呢！‘许渊！你拒绝染焰神君时那般干脆利落，怎么轮到我就……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方才那“礼让”分明是客套，他难道听不出来？凤弥又气又恼，视线落回手中那块缺了一角的桂花糕上，带着点赌气的意味，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清甜软糯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浓郁的桂花香盈满口腔，比她想象中还要美妙千百倍。原来凡间的滋味，是这样的。她专注地咀嚼着，浑然不觉自己此刻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又贪吃的模样，尽数落入了旁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许渊静立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惯常的冰冷似乎被这氤氲的甜香冲淡了一丝，唇角掠过一抹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眼底深处悄然漾开的一丝极浅的柔和。
“随本尊去个地方。”凤弥刚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清冷的声音便响起。不容她反应，许渊袍袖一卷，蓝光闪过，两人的身影瞬间从净渊殿消失。
（四）
眼前光影变幻，再定睛时，已置身于一片翠色欲滴的天地。重重叠叠的山峦如墨染的屏风，延绵起伏，深碧色的林海在风中翻涌，发出沙沙的低语。脚下是蜿蜒于茂密竹林间的青石小径，空气清冽湿润，带着草木泥土特有的芬芳。一道湛蓝神光划破苍穹，精准地落在她身侧。
凤弥环顾这陌生又充满磅礴生机的灵秀之地，目光落回前方那道玄色身影：“这是何处？”
“灵山。”许渊的声音融入竹涛，简洁明了。
灵山！凤弥心头一震。锦煊口中，许渊下界清修三千年的地方！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许渊？”她快走两步，试图与他并肩，带着困惑追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在净渊殿看书修炼吗？这人行事，真是越发难以捉摸了。
许渊停下脚步，转身，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神源，清晰地吐出四个字：“解除封印。”
“封印？”凤弥愕然，下意识地重复。她身上何时有了封印？她自己竟毫无所觉！许渊又是如何得知？无数疑问瞬间塞满脑海。
许渊显然洞悉她的困惑，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重锤：“赤墨莲。”
“赤墨莲？！”凤弥瞳孔骤缩，如遭雷击。这名字她曾在垠玄翻阅古老卷宗时无意瞥见过，那是魔族至高秘术，唯有魔帝萧问方能施展！可萧问不是早在八千年前就被主神封印了吗？此术应随之湮灭才对！她猛地想起前些日子垠玄面色凝重地询问她魔界之行的细节，当时他语焉不详地提过一句：“因果循环，有封必有解……”
难道……她耗费千年亦无法召唤本命神器的根源，就在于此？还有那段关于魔界的记忆，为何总有些模糊不清的片段？是无心遗忘，还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或遮蔽了？
“那……你有办法解除吗？”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唯二法门。”许渊言简意赅。
“哪两种？”凤弥急切追问。
许渊却不再言语，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随即转身，沿着青石小径继续前行。
“连你……”凤弥心头一沉，那句“也没办法吗？”几乎要冲口而出，却在触及许渊陡然转冷、带着警告意味的回眸时，生生咽了回去。她抿紧唇，满腹疑问和不安翻腾，只得默默跟上。
竹林幽深，光影斑驳。凤弥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思绪纷乱。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她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确切地说，是许渊骤然停下的后背。
“哎哟！”她捂着被撞得发酸的鼻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脱口低斥：“谁呀！走路不长……”话未说完，一股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清冷气息笼罩下来。
“凤弥。”许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情绪。
她抬起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委屈和恼火瞬间占了上风，也不管对方是谁了：“许渊！你知不知道突然停下来很危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人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