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喜欢他那首诗:
“曾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尤其后两句,几乎家喻户晓。但此刻我无心与他讨论诗词。
从巴蜀回武当,是我解除身上延维蛊的一周之后。
虽然因在水下缺氧太久,我的记忆力至今有些减退,
但水底发生的一切,我依然清晰记得——
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延维巨蛇,
我们久久对视,
然后它一口将我吞下。
在巨蛇的体内,我再次发现了一株灵芝,但这株灵芝与以往见过的截然不同。不知为何,我凝视它时,心中升起一种超越凡俗的敬畏,让我不敢轻易触碰。
灵芝的花蕊中,静静躺着一件物品。
那东西虽在记忆中尘封已久,我却始终未曾遗忘。
那是幼年时小芳生日那天,我送给她的银镯。那镯子是我和母亲猜拳赢来的——其实全是母亲故意让着我。
小芳收到镯子后满心欢喜,一直戴在腕间。直到我们在三尖山古墓失散时,它依然在她手上。
我无法理解,这镯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当我伸手去取时,指尖仿佛触到烧红的烙铁,灼痛感让我立即缩手。但仔细查看,手指上却不见任何伤痕。
我强忍着疼痛拾起镯子,随即感到全身毛孔在热浪中舒张,如同酷暑时节闯入桑拿房。
蒸腾的热气让我几近虚脱,最终意识模糊地昏倒在地。
再度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古巴乡村的老村长家中。
手上的黑斑已消失无踪,连同体内的异蛊一齐消散。如今我受伤后既不会蜕皮愈合,也不会耗尽骨髓的造血机能。
医院的检测报告显示,原本需要骨髓移植且治愈率极低的恶疾,竟已彻底痊愈。连受损的骨髓细胞都恢复如初,我又能像常人般活蹦乱跳。
只是失去了异蛊赋予的特殊能力,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这让我多少有些不安。
巴蜀事件结束四日后,武当山的五叔来电,嘱咐我们即刻收拾行装返回道观,有要事相商。
我们驱车先去了羌族古寨探望倩姨。
我本想邀她同行,她却婉拒了武当之行,只说等我们处理完事务再回来接她也不迟,并催促我们尽快启程。
当我们给那个目的不明的匿名短信回复时,车辆已驶入十堰地界。从这里眺望,武当山的连绵峰峦隐约可见。
近来华中地区阴雨连绵,湖北更是汛情频发。
武当山的峭壁终日笼罩在朦胧雾霭中,远望如出世仙山。
我们绕行远路,将车停在西神道隐蔽的后山入口。
西神道与南北神道相距甚远,且不通往主峰金顶,而是直通内山七十二洞,寻常人很难寻得此路。听五叔说,这条古道相传是张三丰真人飞升时留下的仙踪。
刚下车,便见一位手持拂尘的年轻道童自山径飘然而至。他在我们面前驻足施礼:“福生无量。请问哪位是陈思瑜师兄?”
“正是在下。”我连忙举手回应,“这个……有礼了?”
道童温文尔雅地浅笑:“师兄不必多礼,天乾师兄早有交代,诸位请随我来。”
我们随着道童沿山径前行。
虽然幼时曾随父辈来过内山,但年月久远,记忆中只残留着穿过某个山洞的模糊片段。
这段经历同样令我难忘——我们在半山腰发现了一个山洞并钻了进去。
对此我早已见怪不怪,毕竟这一路上已经钻过不少山洞,何况此处比起那些藏着古墓的山洞要安全得多。
随后,我们继续向洞穴深处走去。
行走其间,我不由想起中学时读过的《桃花源记》。
文中记载武陵人进入桃花源的路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而眼前这条路,正是通往武当内山的真实写照。
这个山洞呈葫芦形,两端宽阔,中间却极为狭窄。我们不得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生怕撞到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穿过中段。
那段路实在太长,走得我腰酸背痛,几乎以为自己的腰椎要出问题。
穿过狭窄区域后,前方隐约透出光亮。
走出山洞那一刻,眼前骤然开阔。
只见山巅之上矗立着无数楼阁,宛如天宫仙境,那便是历代由官宦出资修建的各大宫观。
连接各个山峰的,是道士们亲手搭建的铁索桥。
小时候我也曾走过这些桥,桥身摇晃不定,当时就把我吓哭了,以至于后来连山上的栈道都不敢走。
听说这些桥是为了磨练道士心性而设,性情急躁之人,难以安稳走过。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我五叔凌虚,就曾多次为见山上的女冠,冒险夜渡铁索桥。
而在群峰之中,有两座最高的山峰,它们之间以四条极粗的精钢铁链相连。
这四条铁链名为“天关锁”。
相传春秋战国时期,一位姓周的道人在此修道时设下此锁,凡欲拜入门下者,必须走过天关锁,以证诚心。
据说心不诚者会坠入万丈深渊,心诚之人则如履平地。
但我始终觉得这说法荒诞,铁链终究是铁链,体力再好的人走那么长的距离也难免疲惫,若是一时不慎跌落,难道就能说人家心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