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玉引着太医院的周太医匆匆走入殿内。周太医身着藏蓝色官袍,神色郑重,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脸上随即绽开几分喜色,朗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顺嫔娘娘脉象滑利,搏动有力,乃是有孕之兆,已有一个多月了!”
“什么?”弘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浓重的喜悦,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你确定?绝无差错?”
“臣以性命担保,绝无差错!”周太医笃定地回道,“娘娘脉象平和,龙裔安稳,只需好生静养便是。”
太后坐在上首,闻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抚着鬓边的珠花,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顺嫔入宫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过逾矩之事,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怀上了龙裔。皇上,这可是皇室的祥瑞之兆啊!”
弘历心中确实欢喜。帝王重子嗣,纵然当初忌惮钮祜禄氏,可如今钮祜禄氏已不复往日的铁板一块,不足为惧,顺嫔有孕,终究是皇室之幸。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殿内的气氛也因这桩喜事变得更加热烈。
太后见弘历面露喜色,便趁热打铁道:“前几次后宫晋封,顺嫔都未曾得封。如今她身怀龙种,身子金贵,需得有相应的位份,才能更好地养胎。依哀家看,不如就晋顺嫔为妃,也好让她安心静养,不负这龙裔之喜。”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连呼吸声都似乎轻了许多。甄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弘历,只见他脸上的喜色淡了些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她心中了然,弘历身为天子,最不喜旁人干涉他的决断,哪怕是太后,这番话也难免有“强加”之嫌——晋封是天子的恩赐,当由皇上主动提及,而非由旁人提醒甚至要求。
魏嬿婉心思转得极快,立刻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柔声说道:“太后说得极是,顺嫔妹妹有孕,本就是该庆贺的天大喜事。只是皇上向来恩威并施,对后宫姐妹更是一视同仁,赏罚分明。顺嫔妹妹能晋位,归根结底还是皇上看重她的贤良淑德,怜惜腹中龙裔。”她话锋一转,又道:“说起龙种,景仁宫的恭贵人乌雅氏不也怀着身孕吗?她先前还曾失过一胎,如今再次有孕,更是不易。皇上素来公正,体恤后宫,自然不会厚此薄彼,让恭贵人寒了心。”
这番话恰好说到了弘历的心坎里,既肯定了皇上的决断权,又提醒了他后宫平衡的重要性,还顾及到了恭贵人的特殊情况。他脸色缓和了许多,点了点头,沉声道:“令妃所言甚是。朕向来赏罚分明,既为皇室添喜,自当有所恩封,以慰众妃嫔之心。传朕的旨意:顺嫔晋为顺妃,恭贵人晋为恭嫔,安常在晋为安贵人,陈答应晋为陈常在,林答应晋为林常在,武答应晋为武常在,恪答应为恪常在。”
旨意一出,满殿妃嫔纷纷起身行礼,齐声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亮,表面上一片欢腾,暗地里却是各怀鬼胎。那些低位份的妃嫔得了晋封,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安分守己,终得皇上垂怜;而几位高位妃嫔则心思复杂,目光在皇上与太后的方向来回逡巡,揣摩着皇上此次大封的深意——看似是因顺嫔有孕而起,实则更像是对后宫的一次敲打与安抚,提醒众人唯有安分守己,方能得偿所愿。
偏殿内,顺妃正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素色披风。听闻旨意传来,她脸上的血色渐渐恢复了几分,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可眼底却没有多少真正的喜悦,反而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与不甘。她原以为,自己怀了龙种,是天大的功劳,定能得皇上独宠,晋位贵妃也未尝不可,甚至能借此机会,在后宫站稳脚跟,与娴贵妃、令妃分庭抗礼。却没想到,皇上竟借着这个由头,一口气晋封了这么多低位份的妃嫔。她不过是从嫔晋为妃,与那些常年不得见圣面的答应、常在一同受封,这与她心中的期许,相去甚远。
木禾在一旁喜滋滋地说道:“娘娘,恭喜您晋位顺妃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往后您身怀龙种,位份又高,谁敢不敬重您?”
顺妃缓缓抬手,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指尖冰凉,没有丝毫暖意。她微微眯起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与阴翳,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自己能听见:“荣耀?不过是皇上用来安抚众人的手段罢了。”她入宫多年,隐忍至今,好不容易才盼来这腹中龙种,可不是为了只做一个平平无奇的顺妃。这后宫的权柄,这皇上的独宠,她都想要,且势在必得。
而远在景仁宫的恭嫔乌雅氏,听闻旨意时,正倚在窗边看着院中飘落的雪花。她身着一身素色绣缠枝莲的宫装,怀腹微微隆起,因是包衣出身,又曾失过一胎,即便如今再次有孕,也依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身边的宫女青禾连忙上前,满脸喜色地说道:“娘娘,恭喜您晋位恭嫔了!皇上心里记着您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恭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极淡,却带着浓浓的怨怼与委屈。她伸手抚了抚隆起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还能感受到上次失子的锥心之痛。“喜事?”她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不甘,“不过是晋了一级罢了。顺嫔刚怀身孕便能封妃,我怀着龙种这么久,还是第二次怀孕,却只得了个嫔位。说到底,还是我出身低微,一个包衣家里出来的,便是怀了龙种,也比不得旁人金贵,皇上心中,终究是偏着旁人的。”
她入宫时只是个小小的恭常在,凭着几分运气和温婉,才得了皇上几日恩宠,后来怀上第一胎时,她曾以为是改变命运的契机,却终究未能保住。如今再次怀孕,她本以为怀了龙裔便能母凭子贵,摆脱包衣出身的桎梏,甚至能再进一步,可如今看来,皇上对她的重视,远不及她想象中那般深厚。
青禾吓得连忙噤声,压低声音劝道:“娘娘慎言!皇上心里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晋封您。您如今怀着龙种,可不能动气,仔细伤了龙裔,上次的教训……”
“住口!”恭嫔猛地打断她,眼底翻涌着痛苦与不甘,随即又慢慢平复下来,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白茫茫的雪地,眼底多了几分狠厉的野心。雪下得正紧,像是要把整个紫禁城都掩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腹中的孩子是她最大的筹码,也是她唯一的希望。总有一天,她要让皇上看到她的价值,要让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嫔都不敢轻视她,要在这后宫之中,凭着这孩子,占据一席之地,不再受任何人的冷眼与欺辱。
重华宫的晚宴依旧在继续,丝竹声悠扬,歌舞蹁跹,暖意融融。可谁也未曾察觉,这场因龙裔而起的晋封,早已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激起的层层涟漪,正悄然化作深宫之中愈发汹涌的暗流。顺妃的隐忍与野心,恭嫔的怨怼与不甘,如同埋在雪下的火种,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燎原而起。
娴贵妃甄嬛端坐殿中,手中的茶杯早已凉透。她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眸色深沉,无人知晓她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顺嫔有孕,皇上大封后宫,看似是喜事,实则暗流涌动,后宫的平衡被打破,新的争斗已然在酝酿。魏嬿婉坐在身侧,偶尔抬眼,与她目光相接,两人皆是淡淡一笑。
这紫禁城的冬天,还很长。琼雪覆盖下的宫墙之内,权力与恩宠的争斗,才刚刚拉开新的序幕。而那两位腹中怀着龙裔的妃嫔,究竟会借着孩子平步青云,还是会沦为后宫争斗的牺牲品?钮祜禄氏的余势未消,讷亲虽失权却仍在,谨贵人的野心尚未显露,后宫的较量也从未停止。这深宫之中,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博弈,而皇上的恩宠,便是那最诱人也最危险的赌注。
殿外的朔风依旧在呼啸着,卷着漫天飞雪,仿佛在预示着这场宫闱争斗,注定不会平静。而那些藏在人心深处的欲望与算计,终将在这白雪皑皑的宫城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