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李尹,那个靠着闵家财力、借着闵家通商之便才得以上位的王爷,竟是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徒!他不仅与旁人有私情,更是为了宠妾灭妻,逼死原配;为了给庶子铺路,竟要对恩人痛下杀手!闵氏一族数百口人,上有年迈的祖父母,下有懵懂的孩童,还有那些靠着通商生计的族人,难道就要因为她一时的察觉,因为李尹的狼子野心,而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她又想起同住一宫的嘉妃金玉妍。入宫半年,金玉妍对自己总是各种磋磨,丝毫不顾及同族情分。谁能想到,这般风光无限、深得皇上宠爱的嘉妃,竟会与旁人有私情?平日里对皇上的温柔笑意,巧笑风情竟然全是伪装!甚至嘉妃已经与皇上有了三个皇子,心里装的还是旁人!
闵恩静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殿内的凉意,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她入宫不过半年,位份低微,无权无势,在这深宫中如同蝼蚁一般,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护住远在玉氏的家族?
更何况,皇上已然下旨,令李尹进京请罪。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浑身一震。皇上已经知道李尹逼死发妻的事,如今召他进京,是要彻查到底,还是只是敲打?若是她此刻将李尹与嘉妃私通、欲除闵氏的真相揭破,皇上会如何处置?
揭破了又如何?李尹虽要进京请罪,但他好歹是玉氏的王爷,就算皇上想处置这件事,最多只能处置了嘉妃。而闵家远在玉氏,在这大清宫中,也没有半分可以倚仗的力量。一旦揭发,李尹与金玉妍必定会狗急跳墙,先一步下手除掉闵家,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说闵家借通商之便勾结外臣、意图不轨。到那时,不仅救不了家族,反而会加速他们的灭亡,连她自己,也会落得个“诬告嫔妃、构陷王爷”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自己一条命没什么,要是拖累了家族,那可怎么办!
可若是不揭破呢?
李尹的杀心已起,即便没有她的揭发,闵家也迟早会落入他布下的陷阱。而嘉妃在宫中虎视眈眈,同住一宫,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嘉妃察觉异常,成为灭口的对象。更重要的是,皇上正在调查李尹,若是将来皇上查出真相,得知闵家早已知晓内情却隐瞒不报,必定会迁怒于闵家,认为闵家与李尹同流合污,到那时,闵氏一族依旧难逃覆灭的命运。
左右都是死路,左右都要拖累家族。
闵恩静将脸埋在掌心,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无声地浸湿了衣袖。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如此绝望。入宫半年,她还没来得及为家族做半分实事,就被命运推向了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她亲手握着这封沾满血泪的密信,也握着家族的生死存亡,却无从抉择。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像是鬼魅的低语,又像是李尹与金玉妍的冷笑。屋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闵恩静紧紧握着那封沾满泪水的回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可这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想起城南的闵记商行,那些往来于玉氏与大清之间的伙计,他们冒着风险传递这封密信,想必也是盼着她能想出办法。可她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小小的韵常在,在这朱墙深宫之中,在嘉妃的眼皮底下,在皇上的威严之下,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命运的宣判。
偶尔有脚步声从殿外廊下经过,是巡夜的宫女太监,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更深的寂静。闵恩静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宫墙巍峨,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也将闵氏一族的命运,困在了这无声的漩涡之中。
嘉妃正殿的灯火还亮着,隔着几重院落,依旧能看到那片温暖的光晕,可在闵恩静眼中,那光晕却如同地狱的鬼火,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凶险。她知道,明日晨起,她依旧要穿戴整齐,去向嘉妃请安,依旧要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接受这位“同乡姐姐”的照拂,可她的心中,早已被这封密信掀起的惊涛骇浪填满,再也回不到往日的平静。
夜色渐深,景阳宫的偏殿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呜咽,被风声掩盖,消散在沉沉的宫墙之中。闵恩静坐在桌边,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手中的信纸早已被泪水浸透,却依旧被她紧紧攥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一道索命的符咒。
深宫中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那么简单。它牵扯着家族荣辱,牵扯着异国权势,牵扯着通商命脉,牵扯着无数人的性命。而她,闵恩静,一个入宫半年的玉氏贡女,一个小小的韵常在,如今却被卷入了这场最凶险的漩涡中心,进退两难,生死未卜。
烛火渐渐黯淡下去,映着她苍白而绝望的脸庞,朱墙之内,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然悄然酝酿。李尹不日便要进京,嘉妃在宫中早已布下眼线,闵家在玉氏岌岌可危,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