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别难过。”青黛站在她身边,轻声安慰道,“皇上定了后年的婚期,就是想多留您些时日呢——要是真急着让您嫁,去年就定日子了。再说,世子待您也好,上次您感冒,他还托人送了科尔沁的特产奶酪,说能补身子。往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差。”
璟瑟点了点头,却还是提不起精神。过了片刻,她忽然抬眼,目光落在窗外永寿宫的方向,轻声道:“明日,我去永寿宫找令妃娘娘。”在这宫里,额娘不在了,皇阿玛日理万机,能跟她说些贴心话的,也就只有令妃魏嬿婉了——令妃待她素来温和,像亲姐姐似的,总能听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第二日清晨,初夏的露水还沾在宫墙的砖缝里,鸟鸣声从御花园传来,清清脆脆的。璟瑟带着青黛,轻车简从去了永寿宫——她没坐轿,只步行过去,身上穿了件月白襦裙,外面罩着件浅粉披风,模样素净,倒像个寻常的官家小姐。刚到永寿宫门口,就见魏嬿婉亲自迎了出来,她身着水绿旗装,衣料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领口和袖口滚着银线,衬得她面色愈发白皙;头上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像初夏的阳光,不刺眼,却暖人心:“璟瑟怎么来了?快进来,我刚让澜翠去小厨房炖了你喜欢的银耳莲子羹,还加了些你爱吃的桂圆。”
璟瑟跟着魏嬿婉进了正殿,殿内熏着清雅的百合香,与窗外的茉莉香混在一起,格外好闻。她扫了眼殿内,见只有魏嬿婉的贴身侍女澜翠站在角落,正捧着个描金托盘,托盘里放着茶杯和点心,便知魏嬿婉早已料到她有事,特意屏退了旁人。果然,刚坐下,澜翠便上前,给两人斟上羹汤——银耳炖得糯烂,莲子去了芯,入口清甜,正是璟瑟喜欢的味道。她刚喝了口羹,魏嬿婉就放下瓷勺,指尖轻轻擦了擦嘴角,轻声道:“昨日圣旨的事,澜翠跟我说了。是不是心里不好受?”
璟瑟抬眸,见魏嬿婉眼中满是关切,那目光像温暖的水,轻轻裹住她的心,鼻头一酸,便把心里的不安都说了出来:“令妃娘娘,我舍不得皇阿玛,也怕到了科尔沁,不适应那边的日子——听说草原上冬天很冷,风又大,我还怕跟那边的人处不来……”
魏嬿婉听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暖意,像春日里的阳光,轻轻熨帖着她的手背:“傻孩子,谁舍得离开家呢?我当年刚入宫时,也想家想得偷偷哭。可你是皇上的公主,肩上担着满蒙和睦的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你别担心,皇上心里最疼的就是你——你以为那后年的婚期是随便定的?是皇上跟钦天监反复挑拣,嫌正月冷,嫌三月急,连科尔沁的路况都让人去查了三遍,就怕你赶路遭罪。”
璟瑟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真的?皇阿玛……真的这么费心?”
“当然是真的。”魏嬿婉笑着点头,伸手给她拨了勺莲子,语气里满是肯定,“还有,皇上已下旨,在京里给你建公主府了——就在朝阳门附近,地段好,离你皇阿玛的圆明园也近,院子里还特意种了你喜欢的海棠树,等你回来住,正好能看见海棠开花。往后你想皇阿玛了,就回公主府住,随时能进宫见他。”
“公主府?还有海棠树?”璟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前的愁绪散了大半——她从小就喜欢海棠,皇阿玛竟还记得,连公主府里都特意种了。
“可不是嘛。”魏嬿婉见她神色松动,便故意板起脸,双手叉腰,动作夸张地瞪着眼,连眉梢都挑了起来:“还有啊,你别怕那世子欺负你!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就直接回公主府住,有皇上给你撑腰,还有我呢!到时候我就去找皇上,让他下旨把世子召回来训话,再让科尔沁王爷好好管教他,看他还敢不敢怠慢你!”
她说着,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微微鼓起,像个赌气的孩子,模样竟有几分可爱。站在角落的澜翠忍不住低下头,忍着笑,手里的托盘都轻轻晃了晃。璟瑟看着魏嬿婉的模样,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湿意还没干,却已染上了笑意,心里的不安像被初夏的风吹散了似的,淡了大半:“娘娘,您别这么说,额驸他……他待我挺好的,上次我丢了帕子,还是他帮我找回来的。”
“挺好就好,可也不能让他欺负你。”魏嬿婉见她笑了,也松了口气,又给她盛了碗羹,语气软了下来,“你呀,就是心思重。往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来跟我说,别自己憋着。皇上疼你,我也疼你,这宫里,总有你能说贴心话的地方。”
璟瑟捧着温热的瓷碗,碗沿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暖融融的。她看着魏嬿婉温和的笑脸,又看了眼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碗里的莲子上,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她忽然觉得,后年的四月初十,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她有疼她的皇阿玛,有能说贴心话的令妃娘娘,有待她不错的额驸,还有京里等着她回来的公主府,往后的日子,或许真的会很好。
而此时的内务府,早已忙得热火朝天。初夏的日头越来越毒,宫人们额头上满是汗,却不敢停下手中的活。总管太监李玉捧着弘历亲批的嫁妆清单,站在库房门口,声音洪亮地逐一交代下去:“皇上说了,和敬公主的嫁妆,要比固伦柔淑公主多三成!绫罗绸缎要江南新贡的云锦、杭绸,每种颜色都要备足二十匹;珠宝首饰要内务府库房里最好的,东珠要选圆润的,翡翠要选满绿的,还有那套赤金嵌东珠的凤冠,必须找苏杭最好的匠人,赶在后年正月前做好!半点差错都不能有,要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仔细你们的皮!”
宫人们连声应下,有的去库房清点珠宝,有的去绸缎库整理布料,有的去传旨给匠人,整个内务府都动了起来,连空气里都飘着忙碌的气息。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各宫。纯嫔和愉妃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纳凉,身边宫女扇着团扇,纯嫔手里捏着颗荔枝,语气里满是羡慕:“还是和敬公主得皇上疼啊,婚期定得晚,能多在宫里待两年,嫁妆又比柔淑公主丰厚,连京里都建了公主府,这份恩宠,咱们宫里谁也比不了。”
愉妃轻轻摇着团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上,轻声道:“皇上疼长女,本就该如此。再说,和敬公主远嫁科尔沁,皇上多给些恩宠,也是想让她在那边过得安稳些。”
议论声传到翊坤宫时,甄嬛正坐在廊下的贵妃榻上,手里捏着柄象牙团扇,扇面上绘着秋葵图。初夏的风拂过,廊下的石榴花落下几片花瓣,落在她的裙摆上。杜若站在一旁,轻声把内务府的动静和各宫的议论说了一遍,甄嬛听后,只是淡淡道:“皇上疼长女,本就该如此。”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弘历对璟瑟的宠爱,既是父女情深,是为人父的不舍,也是做给科尔沁看的,更是给满朝文武看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清对科尔沁的重视,对公主的疼惜。这深宫里的每一份恩宠,从来都不只是简单的疼爱,背后藏着的,是帝王的权衡与算计。
只是这些,璟瑟不必知道。此刻的她,正坐在永寿宫的廊下,和魏嬿婉一起看着院中的茉莉,澜翠端来刚切好的西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初夏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茉莉的香,吹走了她心里最后的不安,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底映着阳光,像盛了满眶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