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暖阁内,银骨炭燃得正旺,火星偶尔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一丝隐秘焦灼。雕花窗棂糊着厚实的玉氏贡纸,将窗外的风雪隔绝得严严实实,仅漏进几缕惨淡天光,映得殿内紫檀木多宝阁上的珐琅彩瓶泛着冷幽的光。金玉妍身着宝蓝色绣宝相花纹常服,外罩一件玄色狐毛坎肩,坎肩边缘的绒毛蓬松柔软,却衬得她眉眼间的阴鸷愈发鲜明。她斜倚在铺着墨色锦垫的宝座上,手中摩挲着一串温润的黄玉手串——那是她从玉氏带来的旧物,颗颗圆润如凝脂,触手生温,此刻却没能抚平她心头翻涌的烦躁与隐忧。
“主儿,”贞淑轻手轻脚地走入暖阁,裙摆扫过地面厚毡无声无息,躬身立在离宝座三步远的地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炭火的声响里,眉宇间满是难掩的不安,“奴婢仔细瞧着,这几日宫里的动静不对劲,怕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景阳宫。”
金玉妍抬眸,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却又迅速敛去,故作平淡地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雨前龙井,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何事这般大惊小怪?宫里每日人来人往,查点宫物也是常事。”
“不是寻常的查点。”贞淑连忙凑近两步,几乎贴着金玉妍的耳畔,气息都带着颤抖,“昨日奴婢去小厨房吩咐做玉氏风味的打糕,路过偏院的炭火房时,瞧见两个内务府的老太监,借着清点炭块的由头,拉着咱们宫的小太监絮叨。他们没问炭火够不够,反倒一个劲打听前几日咱们宫里有没有人出过宫,有没有见过玉氏来的东西,语气吞吞吐吐的,眼神还总往宫里瞟。”
她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语气愈发紧张:“今日一早,又有个陌生的宫女,穿着粗布宫女服,装作迷路在景阳宫门口徘徊,眼神却贼溜溜地往殿内扫,被守门的太监呵斥了一句才慌忙走开。奴婢让人悄悄跟着,发现她没走多远就钻进了养心殿方向的巷子——那地界,可是李总管的人常待的地方。主儿,这些人做得太隐蔽了,倒像是……倒像是在查什么事。”
金玉妍摩挲手串的动作猛地一顿,黄玉的温润触感仿佛瞬间被寒意取代,指尖冰凉。她坐直身子,脸上的镇定伪装裂开一道缝隙,语气里终于泄露出不易察觉的紧张:“查出来是什么人指使的吗?”
“奴婢不知。”贞淑摇了摇头,脸色惨白如纸,“那些人都是宫里的生面孔,手脚麻利得很,问话只敢旁敲侧击,半点口风都不露。主儿,您说……前几日咱们给恭贵人设的那个局,会不会被发现了?”
提及“前几日”,金玉妍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刺骨,她冷哼一声,刻意拔高了些许音量,似是给自己壮胆,又似是在说服自己:“慌什么?这局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被发现?”
她抬手将黄玉手串攥得更紧,指节泛白,手串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恭贵人那蠢货,本就嫉妒令嫔怀了龙胎,日日在本宫面前抱怨。本宫不过是顺水推舟,告诉她玉氏有一味‘血绒草’,磨成粉末加在吃食里,孕妇吃了便会滑胎,正能除掉令嫔那个孽种。”
“至于那‘寒矶石’,”金玉妍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语气里满是狡诈,“本宫故意告诉她,这是解‘血绒草’的解药,让她让青兰那丫头悄悄加在自己的茶里,说是这样既能害了令嫔,又能保自己的孩子平安。她信以为真,还当本宫是真心帮她,殊不知那寒矶石根本不是什么解药,反倒是‘血绒草’的药引,两者一碰,药性便会翻倍,专克孕妇胎气!”
话虽如此,金玉妍的心头却依旧翻涌着不安。她深知李玉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办事素来滴水不漏,若是真让他查到“血绒草”和“寒矶石”的来历,或是查到自己曾与恭贵人有过相关的接触,哪怕没有确凿证据,皇上也会起疑——毕竟这两味药材,皆是玉氏罕见之物。
“你立刻去吩咐宫里的人,”金玉妍收敛心神,语气变得愈发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从今日起,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景阳宫半步!就连采买胭脂水粉、食材炭火,也只让内务府的人送到宫门口,由守门太监接收,不许宫人与外人私下多说一句话。另外,严加管教底下的奴才,谁要是敢在外面嚼舌头,泄露半句宫里的事,本宫不仅要扒了她的皮,还要把她的家人都发往宁古塔!”
“奴婢遵旨!”贞淑被她语气中的狠厉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快步走出暖阁,裙摆翻飞间,能看出她的脚步都带着慌乱。
暖阁内只剩下金玉妍一人,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玉氏贡纸的缝隙望向外面。风雪依旧肆虐,宫墙巍峨高耸,却仿佛处处都藏着窥探的眼睛,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摩挲着手中的黄玉手串,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已经有人已经开始打探,再拖下去,迟早会查到景阳宫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