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脸色铁青,声音冷得像冬初的寒风:“积了寒气?前日诊脉时怎么没说?她平日里饮食作息都很规律,怎么会突然积了寒气?”
太医连忙回话,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衣襟:“回皇上,臣刚才为福晋诊脉,发现福晋体内寒气是长期积累的——像是每日都在服食些性子偏寒的东西,量不多,单独看不算凶险,可日积月累,便伤了胎气。如今秋末冬初,胎气本就容易虚浮,一受刺激,便撑不住了。”
弘历的目光瞬间扫过纯妃——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冷意,让纯妃心里一紧。她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急意:“怎么会这样?臣妾前几日还特意嘱咐小厨房,给福晋做的点心都是温补的,莲蓉是新晒的,杏仁酪用的也是南杏仁,怎么会有寒凉之物?”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得几乎不成调:“皇上,娴贵妃娘娘,纯妃娘娘,永和宫里也出事了!庆贵人晨起时腹痛不止,身下见红,太医正在诊治,说……说是积了寒气!”
弘历的脸色更沉了,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转身便往宫里赶。娴贵妃和纯妃跟在后面。纯妃的脚步虚浮,几乎要被门槛绊倒——庆贵人也出事了?两份点心都是小厨房做的,难不成是张厨娘哪里弄错了?还是食材出了问题?
赶回到宫里时,永和宫的偏殿内已是一片慌乱。庆贵人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像张纸,痛得浑身发抖,手里攥着的锦被都被撕得变了形,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孩子”。太医正为她诊脉,见弘历来了,连忙起身禀报,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皇上,庆贵人也是因长期服食寒凉之物,伤了胎气,龙胎……怕是也保不住了。”
“又是寒凉之物?”弘历猛地看向纯妃,语气里满是震怒,“纯妃,你日日给庆贵人、给董鄂福晋送点心,那些点心呢?立刻让人去取剩下的点心,送太医院查验!再传朕旨意,查封钟粹宫小厨房,把做点心的人都带过来审问!”
侍卫们立刻领命而去。纯妃“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磕在青砖上,疼得她眼圈发红,却顾不上疼:“皇上明察!臣妾真的不知道!点心都是小厨房按规矩做的,臣妾特意嘱咐过要用温补的食材,从未让人加过寒凉之物啊!”
可心也跟着跪下,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掉得比纯妃还急:“皇婢,奴才可以作证!主子每次让小厨房做点心,都特意跟张厨娘说,莲蓉要新的,杏仁要用南杏仁,糖要少放,还说要温补,绝不能伤了胎气!主子从没想过要害谁啊!”
不多时,去小厨房的侍卫回来禀报,脸色凝重得像结了冰:“皇上,钟粹宫小厨房的张厨娘……已经上吊自尽了!就在灶房后面的柴房里,脖子上还挂着做饭用的围裙,旁边没留下遗书,只找到个空油纸包,里面还有点残留的粉末,已经送去太医院查验了。”
弘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唯一的关键人物死了,线索断得干干净净。他看向一旁的太医,太医连忙递上查验结果,双手都在发抖:“皇上,钟粹宫送的点心里,莲蓉用的虽是新莲,却掺了隔年的陈莲粉;杏仁酪里的南杏仁粉虽多,却偷偷加了北杏仁粉;糖糕馅料里还掺了磨碎的莲子心——这些东西单独看性子不算极寒,可混在一起,每日食用,对孕妇的胎气损伤极大。那油纸包里的粉末,就是陈莲粉、北杏仁粉和莲子心的混合物。”
“张厨娘为何要这么做?”弘历的声音里满是疑惑,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怒火,“她在钟粹宫当差十年,素来安分,怎么会突然害人性命?她只是个厨娘,怎么会有胆子谋害皇子皇孙!”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侍卫去查了张厨娘的住处,只找到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攒下的几两银子用布包着,压在枕头底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没有书信,没有信物,没有任何能证明她受谁指使的痕迹,像她这十年的日子一样,平淡得近乎透明,却在最后一刻,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纯妃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看着弘历的靴子,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张厨娘会这么做。臣妾只是想关心福晋和妹妹们,想帮娴贵妃娘娘分担些,没想到……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臣妾冤枉啊!”
弘历看着她,脸色依旧难看,却少了几分方才的震怒。他知道纯妃素来看重永璋,有时会有些私心,可若说她有胆子谋害皇嗣,却不太像——纯妃胆小,做事素来谨慎,断不会用这么容易暴露的法子。可张厨娘死了,没人能证明纯妃的清白,总不能凭“她没胆子”就定案,更何况,点心确实出自钟粹宫小厨房。
“纯妃苏氏,”弘历深吸一口气,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寒石,“虽无直接证据证明是你指使,但点心出自钟粹宫小厨房,你身为钟粹宫主位,难辞其咎。即日起,贬为纯嫔,禁足钟粹宫,非诏不得出。钟粹宫小厨房其余人等,一律发往浣衣局,永不许回宫当差。”
“皇上!”纯妃抬起头,眼里满是委屈和不甘,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只看到弘历决绝的背影。她想再说些什么,想求皇上再查一查,却被侍卫按住肩膀,动弹不得——那力道很重,像要把她钉在原地,让她眼睁睁看着弘历转身离开,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可心扶着纯妃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在安慰:“主子,您别难过,总有一天能查清真相的。张厨娘肯定是受人指使,不是您的错啊!”
纯妃摇了摇头,泪水落在衣襟上,洇湿了石青色的织金纹。她看着殿外飘落的枯叶,心里凉得像冰——秋末的风卷着叶子,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的心跳,微弱又沉重。她明明只是想为永璋多争点关注,明明只是想真心关心旁人,怎么就落得个贬位禁足的下场?那个张厨娘,到底是谁指使的?为什么要让她来背这个黑锅?
殿外的寒风卷着残叶,落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庆贵人的痛呼声渐渐弱了下去,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一个龙胎没了。纯妃被侍卫押着往钟粹宫走,路过廊下时,她抬头看见檐角的宫灯,昏黄的光映着残叶,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看似亮着,实则早已被寒意裹得严严实实,连一点暖意都透不进来。
养心殿里,弘历看着案上的查验报告,手指反复摩挲着纸边,指腹都有些发红。他知道纯妃未必是主谋,可张厨娘已死,线索断了,只能先处置纯妃以儆效尤——后宫之事,最怕的就是没有交代,皇嗣受损,总得有人担责。“传旨,让娴贵妃即刻彻查各宫饮食,尤其是有孕嫔妃的份例,食材、厨子都要一一核查,务必确保再无差错。”他对着李总管吩咐道,语气里满是疲惫,连声音都透着几分沙哑。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残叶,拍打着朱红的宫墙。没人知道,张厨娘袖里的油纸包是谁给的;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在点心里掺寒凉之物;更没人知道,那碗看似温补的点心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是冲着纯妃来的,还是冲着皇嗣来的?没人说得清。
纯妃的禁足,不过是这后宫争斗里的一段插曲。秋末的风会过去,冬初的雪会落下,朱墙内的算计却不会停。往后的日子,还会有更多的寒凉,藏在精致的玉食里,藏在温柔的笑语里,等着那些身处其中的人,一步步踏入早已织好的网,像董鄂福晋和庆贵人那样,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