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储秀宫的菱花窗,在铺着软缎的锦褥上洒下细碎的暖斑,像撒了把碎金。舒嫔意欢从昏沉中醒来时,额上的冷汗已被帕子拭去,身上盖着云纹锦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参汤香气——那是叶赫那拉夫人特意让人炖的,怕她生产后虚火上升。她动了动指尖,刚要开口唤人,便见母亲从窗边的绣墩上转过身,快步走到榻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意欢醒了?身子还疼不疼?有没有觉得心口发闷?”
意欢眨了眨眼,喉咙干涩得发疼,她望着母亲,眼中先泛起一丝迷茫,随即想起生产时撕心裂肺的剧痛,指尖下意识摸向平坦的小腹,声音微弱却带着急切:“额娘……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叶赫那拉夫人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意欢安心了些,她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是个阿哥,皇上赐名永玥,排行十阿哥。只是你生产耗得太久,玥儿出生时气息弱,太医说得多养些时日,现在由奶嬷嬷抱着在偏殿照看,等你精神好些了,再抱来给你瞧。”
“是阿哥……”意欢眼中瞬间亮起光,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血色,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入宫五年,她不争恩宠,不涉争斗,唯一的念想便是能有个骨肉傍身,如今心愿得偿,连生产时那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疼痛,都似淡了几分。她轻轻摩挲着母亲的手,低声道:“额娘,我想看看他,就一眼……”
可这柔软的期盼还没落地,殿外传来宫女轻细的说话声,虽压得极低,却像针一样扎进意欢耳中:“……皇上昨天就来看了一眼,见十阿哥哭声弱,只说了句‘好好养着’,便转身走了,连问都没问舒嫔娘娘一句……”“可不是嘛,娘娘疼了一天,差点没挺过来,皇上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
意欢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指尖猛地攥紧母亲的手,指节泛得发白。她猛地抬头看向叶赫那拉夫人,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额娘,她们说的是真的?皇上……皇上就只看了玥儿一眼?他没问我怎么样,也没多待一刻?”
叶赫那拉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却难掩底气不足:“意欢,皇上日理万机,宫里事多,许是一时没顾上……等玥儿身子好些了,他定会常来瞧你们的。”
“没顾上?”意欢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母亲的手背上,冰凉一片,“额娘,您别骗我了!他不是没顾上,是嫌玥儿体弱,连带着也嫌我没用,连个康健的孩子都生不出来!”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我从昨天凌晨开始疼,疼了一天才把玥儿生下来,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挺不过去了,可我想着他是皇上的骨肉,我得撑住……可到头来,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连玥儿的小脸都没多瞧一会儿!”
叶赫那拉夫人忙用帕子给她擦泪,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她的背,声音也沉了几分:“意欢!你刚生产完,可不能这么激动!气坏了身子,谁来照顾玥儿?你为玥儿想想!”可意欢此刻已听不进任何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声也渐渐大了些,满是委屈与绝望——她不怕生产的苦,不怕后宫的冷,却怕自己拼了半条命换来的孩子,得不到父亲半点珍视。
叶赫那拉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也泛着疼。她深知帝王无情,却也明白此刻唯有娴贵妃能劝得住意欢——娴贵妃在后宫多年,行事沉稳通透,最懂人心,更明白后宫女子“母凭子贵”背后的心酸,定能解开意欢的心结。她当机立断,对身旁的宫女道:“快去翊坤宫,请娴贵妃娘娘过来,就说舒嫔娘娘醒后心绪不宁,牵挂十阿哥,还请娘娘过来劝劝。”
宫女领命匆匆离去,叶赫那拉夫人则继续守在意欢身边,轻声说着玥儿的模样:“玥儿眼睛像你,又大又亮,就是身子轻些,奶嬷嬷喂他奶时,他攥着嬷嬷的手指,可有力气了……”试图用孩子的小事转移意欢的注意力,勉强稳住她的情绪,不让她过度激动伤了元气。
约莫一刻钟后,甄嬛便带着菱枝赶到了储秀宫。她刚走进殿内,便见意欢靠在枕头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双手紧紧攥着锦褥,指节泛白。叶赫那拉夫人见她来,忙起身让坐,低声道:“有劳娘娘跑一趟,意欢她……实在是钻了牛角尖。”
甄嬛示意菱枝在殿外候着,自己则轻步走到榻边,拿起一旁的参茶,用银勺舀了一勺,递到意欢唇边,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先喝口参茶润润喉,身子虚着,哭伤了气,往后照顾玥儿都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