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殿门近在眼前,茉心早已在廊下急得团团转,脚边的残雪被踩得乱七八糟,见高曦月失魂落魄地回来,脸色白得像纸,连鬓边的碎发都结了霜,斗篷的兜帽掉在肩上也没察觉,心瞬间沉到了底。“主儿!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冻得这模样……”她连忙上前想去扶,却被高曦月猛地甩开了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两步。
高曦月直直地走到殿中,望着空荡荡的宝座,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干又涩,像枯枝摩擦着冰面,听得茉心头皮发麻。殿里的炭盆烧得不够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却暖不了半分寒意。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茉心身上,那眼神冷得像深冬的井水,连一丝温度都没有:“茉心,你说五公主到底怎么了?”
“主儿……”茉心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手指紧紧抠着冰凉的金砖,“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高曦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璟兕染了天花,这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连人都不让见,你当本宫是傻子吗?”
茉心的身子猛地一颤,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砸在金砖上,很快就凉透了。她知道瞒不住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声接一声地响,撞得青砖发出闷响:“主儿饶命!奴婢不是故意要瞒您的!是皇上……还有皇后娘娘那边吩咐下来的,说您素来疼爱五公主,身子又弱,怕您受不住打击,特意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啊!”
“所以你们就都瞒着本宫?”高曦月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起伏着,斗篷的系带被她扯得散开,“本宫问了你们多少遍!每日遣人去探,你们一句真话都没有!皇后宫里的人守着,是怕谁看见?怕本宫知道她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还是怕本宫查出什么端倪?”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什么时候去的?”
“十……十日前……”茉心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泪水混着额头的血珠滴在金砖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五公主染了天花,太医们想尽了办法,皇后娘娘也派了宫里最好的药材过去,可还是……还是薨世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怕您得知消息后出事,特意吩咐了所有人,谁走漏风声就杖毙谁……”
“十日前……”高曦月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前猛地一黑,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轰鸣。十日前,她还坐在暖阁里,为自己为璟兕绣着虎头肚兜,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想着等璟兕病好了,就让她穿上来看……原来那时,她的小璟兕已经不在了。皇后派了药材?派了药材怎么还会没了?那些守在宫外的人,到底是看守,还是监视?她伸出手,想去抓点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空的寒意,最终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主儿!”茉心尖叫着扑上去,却只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入手一片冰凉。殿外的宫人早已乱作一团,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踩在残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嘴里喊着“快请齐太医!”,脚步声、呼喊声混在一起,搅得咸福宫一片狼藉,连殿角的铜鹤都似被惊得颤了颤。
储秀宫的暖阁里却暖融融的,地龙烧得正旺,熏香袅袅地绕着房梁,顺嫔正斜倚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支刚折的红梅,花瓣上还沾着细雪,指尖轻轻抚过,雪粒便化成水珠滚落。她的宫女宝珠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进来,羹汤冒着热气,氤氲了眉眼,低声回话:“主子,方才咸福宫那边来消息了,贵妃娘娘突然晕过去了,齐太医这会儿正在那儿诊脉呢,听说脸色白得吓人。”
顺嫔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将红梅凑到鼻尖轻嗅,花香清冽,混着暖香,却衬得她眼底的算计愈发幽深。“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指尖一捻,花瓣便簌簌落在了银碗里,浮在羹汤表面,“这红梅虽艳,却经不住寒。贵妃素来心高气傲,如今知道了五公主去了,痛失孩子,可不就像这花一样,要被霜雪打蔫了?”
“主子英明。”含珠垂首道,指尖擦过碗沿的热度,声音压得更低,“只是皇后娘娘那边……若是知道是咱们暗中透了消息,让小太监引着贵妃去了缬芳殿,会不会……”
“皇后?”顺嫔轻笑一声,放下银碗,指尖划过碗沿的花纹,眼神冷得像冰,“太后要的,本就是一个搅乱的后宫。皇后执掌中宫,看似贤良,暗地里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贵妃本就因前番子嗣之事对她心存芥蒂,如今没了璟兕这个念想,只会把所有的恨都算在皇后头上——毕竟,守着缬芳殿的,可是皇后宫里的人。”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残雪上,“本宫不过是推了一把,让她看清罢了,算不得什么。”
暖阁外的风卷着残雪掠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顺嫔望着窗外的冬景,红梅在残雪中愈发娇艳,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这场宫闱里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呢,而皇后与贵妃这枚棋子,总算要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