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紫禁城的寒气一日重过一日,各宫的炭盆早已烧得旺实,殿内暖烟袅袅,却驱不散人心底的几分凉。天还未亮透,长春宫的偏殿已聚了满殿嫔妃,珠翠环绕间,脂粉香混着炭火气,倒比寻常时候热闹些。众人依着位份落座,规规矩矩地候着皇后,指尖却都悄悄绞着帕子——自打先帝孝期过半,皇上久未翻牌子,后宫里的揣测早像藤蔓般疯长。
甄嬛坐在西侧首座,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暖炉边缘,目光掠过对面的高曦月时,恰好见纯嫔苏绿筠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邻座的人听见:“娴妃姐姐,你昨夜听没听见动静?我那宫离养心殿近,约莫三更天,竟隐约听到凤鸾春恩车的轱辘声——这可是许久没响过了。”
她说着,眼风故意扫向对面的高曦月,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贵妃娘娘,昨儿夜里皇上没翻牌子,难不成是念着您,特意让人接您去养心殿了?您可得给咱们透个底,别让姐妹们在这儿瞎猜呀。”
高曦月本就生得明艳,此刻眉头一挑,金钗上的南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语气里满是不屑:“纯嫔这话可就无礼了。先帝孝期未满,本宫身为贵妃,岂会做这等坏规矩的事?”她话锋一转,目光骤然落在身侧的金玉妍身上,那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再说,昨夜我与金贵人一处描了半宿的秋海棠,谁有空管那些闲事?”
金玉妍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婉,她放下茶盏,柔声细语地打圆场:“姐姐们快别猜了,左右皇后娘娘一会儿就来,到时候问一句便知。咱们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若是传出去,倒显得咱们后宫嫔妃不懂事,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清净。”
她这话刚落,殿外就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满殿嫔妃瞬间起身,敛衽行礼,齐声道:“臣妾等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富察琅嬅身着明黄绣金凤的朝服,由莲心扶着从内殿走出,发髻上的累丝嵌宝凤簪衬得她面色愈发端庄,她在主位上坐下,抬手示意众人:“都起来吧,看你们方才聊得热闹,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纯嫔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先开口。金玉妍见状,往前半步,屈膝笑道:“回皇后娘娘,是嫔妾昨日夜里许是睡糊涂了,竟似听到了凤鸾春恩车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跟姐姐们说这事呢。”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琅嬅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今日一早皇上传了旨意,南府的白氏,昨儿个伺候了皇上,如今已册封为答应了。”
“南府?”高曦月猛地站起身,金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皇后娘娘,南府不就是教乐工、习歌舞的地方吗?那白氏不过是个贱籍出身的乐女,也配伺候皇上,还得封答应?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皇家没规矩!”
高曦月的话音还没落地,殿外的宫人又匆匆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白答应前来给您请安。”
众人皆是一愣,连琅嬅都微微蹙了蹙眉——这白氏来得倒快,像是早算准了时辰。殿门被掀开,一股寒气裹着淡淡的脂粉香飘进来,只见一名身穿粉红旗装的女子款款走入,那旗装的料子不算华贵,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柔弱,走起路来轻得像片羽毛,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瞧着格外惹人怜惜。
她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声音细若蚊蚋:“嫔妾永和宫白氏,叩请皇后娘娘圣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琅嬅看着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少了几分暖意:“起来吧。昨日辛苦你了,只是这宫里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往后该守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少。”她顿了顿,示意莲心,“莲心,你领着白答应,给各位妹妹见个礼,往后都是姐妹,该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