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
孙建国将那份签好字的文件推了过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份方案，立刻复印，发给立春同志、建业同志，以及省级协调指导小组的每一位成员。原件，送发改委钱立群同志。”
刘明宇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两行醒目的红色批示上，心头猛地一跳。
“不得掣肘”！
这四个字，从省委书记的笔下写出来，分量重如泰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肯定了，这是旗帜鲜明的站台，是给陆远送去的一柄尚方宝-剑。
“是，我马上去办。”刘明宇拿起文件，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孙建国又叫住了他。
刘明宇停下脚步，躬身等待指示。
孙建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这个陆远，今年多大？”
“回书记，刚满三十三。”
“三十三……”孙建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刘明宇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份还带着墨迹的文件，心中感慨万千。
冀东省这潭水，真的要起大风浪了。
……
同一时间，省发改委主任办公室。
钱立群正端着一杯新沏的龙井，心情颇为舒畅。昨天的协调会，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那个叫陆远的年轻人，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在绝对的体系和规则面前，终究还是太嫩了。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看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对手，掉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他甚至有些欣赏陆远最后的“谦恭”，至少，这个年轻人懂得审时度势，没有当场撕破脸。
“主任，省委办公厅刚送来的文件。”秘书敲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到了他的桌上。
“省委的？”钱立群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会有什么文件？
他放下茶杯，随手拿了过来。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红色封皮，以及上面那行《关于星海国家级新区承接部分省级管理权限的试点方案》的标题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真搞出个方案来了？这是不甘心，想垂死挣扎一下？
他带着一种批改学生作业般的审视心态，翻开了文件。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他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地凝固了。
当他看到首页上方，那两行触目惊心的、仿佛带着温度的红色批示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思路很好，就这么办！”
“省直各部门，全力配合，不得掣chǒu！”
“掣肘”两个字，他甚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眼睛里。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对他的嘲讽。
钱立群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他引以为傲的“联合评估机制”，他苦心编织的“规则牢笼”，在这两行红字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输了。
输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甚至连一个回合的还手机会都没有。
他原以为自己是编剧，是导演，掌控着整场戏的节奏。直到此刻，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人家剧本里一个自作聪明、用来垫脚的配角。
秘书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看到主任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握着文件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微微颤抖。
钱立群缓缓地将文件放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僵硬。他重新端起那杯龙井，送到嘴边，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入口只剩一片苦涩。
他输了第一阵，但他不认为自己会一直输下去。
常委会上的交锋，协调会上的设局，都还只是文斗。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神中最初的震惊和屈辱，渐渐被一种更加阴冷的寒光所取代。
你不是要权力吗？我给你。
但你拿了权力，要干事，要上项目吧？
一个项目，从立项到开工，要过多少关，盖多少章？发改委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国土、建设、规划、环保、消防、人防……
他钱立群在省直机关经营多年，这点人脉和影响力，还是有的。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张吗？我是钱立群。晚上有空吗？一起坐坐，把建设厅的老胡，环保厅的老李也叫上。对，聊聊……聊聊支持新区发展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