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走出市公安局大门,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让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烫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会引人注目的地方。他像一个幽灵,融入了街边的人流,穿过两条马路,在市局斜对面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兰州拉面馆里坐了下来。
店里灯火通明,弥漫着牛肉汤和蒜苗的香气。几个跑夜班的出租车司机正埋头吸溜着面条,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午夜剧场。这里是城市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是最好的观察哨。
他点了一碗面,一碟凉拌牛肉,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丈量时间。
李卫东会行动吗?
他有多大的决心?又能撬动多大的力量?
这颗被他用言灵点燃的火种,究竟会烧成燎原之火,还是一阵风就吹灭的火星子?
苏晨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将心神沉入系统,目光仿佛穿透了面馆的玻璃墙,穿透了夜色,落在了对面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上。在他的视野里,市局大楼的气运场像一个巨大的、灰色的漩涡,内部夹杂着赤红、乌黑、青灰等各种驳杂的气流,彼此纠缠,缓慢转动。
而在漩涡的中心,刑侦支队所在的楼层,那一点刚刚被他点燃的赤红色正气,此刻正像一颗顽强的心脏,在灰暗的包裹中,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动着。
它没有熄灭。
……
刑侦支队,三大队办公室。
李卫东将那盘几乎没动的饭菜倒进垃圾桶,然后用冷水狠狠泼了一把脸。冰冷的水让他打了个激灵,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没有开灯,只是任由窗外城市的光污染将他的身影切割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他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插回了烟盒。
苏晨那小子说得对。
风大的时候,聪明人是该躲在屋里。但如果风要把屋顶都掀了,你还躲着,那就是蠢。
冯四海是那棵树,是那阵风。而他李卫东,是这间屋子的看门人。看门人要是自己都怕了,那这门,也就没必要看了。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按了几个短号。
“老黑,睡了没?没睡就滚回队里,有活儿。”
“猴子,把你手头那点破事放下,带上你的人,半小时内,装备室集合。别问为什么,这是命令。”
“小马,通知枪械室,今晚有紧急任务,申请二十支微冲,五十个弹夹。对,我亲自带队。手续我马上补,让他们先准备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个在食堂里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南州市公安系统里那头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放下电话,他拉开抽屉,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陈旧的牛皮档案袋。吹开上面的灰尘,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南州市的旧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城北,那个已经被圈了红圈的地方。
宏发机械厂。
这个地方,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早在半年前,就有线人向他透露过,那里“不干净”。可他每次想深入调查,都会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会议”、“检查”、“联合行动”给绊住手脚。时间一长,他也就明白了,那地方,是个碰不得的马蜂窝。
今天,他不但要碰,还要把它整个端了。
半小时后,刑侦支队的大院里,气氛肃杀。
五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商务车,静静地停在楼下。二十多名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战术头盔的特警队员,悄无声息地从装备室鱼贯而出,迅速登车。
他们都是李卫东从各个大队里抽调出来的精锐,是他信得过的人。
一个年轻的警员小马,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行动,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检查弹夹的手都有些抖。
“怕了?”李卫东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没怕,队长!”小马立刻挺直了腰板。
“怕就对了。”李卫东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害怕,能让你活得久一点。只有蠢货才什么都不知道怕。”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亲手挑选的弟兄们,他们眼中,有疑惑,有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兴奋。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犯嘀咕,这么大阵仗,到底要干什么。”李卫-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只告诉你们三件事。”
“第一,我们今晚要办的,是一桩大案。能把这案子办下来,够你们每个人回家吹一辈子牛逼。”
“第二,行动有危险。但你们跟的,是我李卫东。我保证,把你们一个不少地,全都带回来。”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我们是警察。天黑了,总得有人,去把灯打开。”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头车的副驾驶。
“出发!”
五辆商务车,像五头沉默的黑豹,悄无声息地滑出市局大院,汇入了深夜空旷的街道,朝着城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面馆里,苏晨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