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里传来杜卫国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在一个热闹的饭局上。
“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警惕。
“老杜,我,苏晨。”苏晨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打个寻常的问候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背景的喧闹声似乎被刻意隔远了些,杜卫国应该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你现在给我打电话?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苏晨打断了他,“长话短说,帮我个忙。我需要凤山集团成立以来,所有在市级以上媒体上刊登过的,关于冯四海个人以及集团的慈善捐款、公益项目的报道汇总。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那些时间久远,不容易在网上找到的旧报纸资料。”
杜卫国倒吸一口凉气,声音绷得像一根弦:“你要这个干什么?苏晨,我警告你,你这是在玩火!冯四海的那身‘功德金光’,是南州媒体圈的绝对禁区,谁碰谁死!”
“我没想碰,我只是想瞻仰一下‘冯善人’的光辉事迹,学习一下先进典型的崇高精神。”苏晨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你……”杜卫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老杜,你是个聪明人。”苏晨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今天这把火已经烧到我眉毛了,明天就可能燎到你的胡子。帮我,也是帮你自己留一条后路。”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对目标‘杜卫国’施加复合型言灵……”
“言灵解析:“危机捆绑”+“希望暗示”。”
“效果:将自身危机与目标利益进行强关联,同时给予对方一个可预见的、共同对抗风险的希望,以此瓦解其退缩心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杜卫国在天人交战。他怕冯四海,但他也怕苏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更重要的是,苏晨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点仅存的、作为记者的不甘。
“……你等我消息。”最终,杜卫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苏晨收起手机,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市局门口的阴影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和车,眼神幽深。
杜卫国的资料,是他的后手,是悬在天平另一端的砝码。但砝码只有在天平摇摆不定时,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现在,天平的一端,被冯四海的“犹豫咒缚”死死地压着,纹丝不动。他必须先让这天平晃起来。
他想起了李卫东。想起了他那被灰色气运包裹的赤红正气,想起了他最后那句无奈又真诚的劝告。
李卫东的本质不坏,他只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被那张无形的大网束缚了手脚。他缺的不是正义感,而是一个敢于打破束缚的理由,和一个能够确保自身安全的支点。
苏晨转身,重新走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门。
他没有再去刑侦支队的办公室,而是凭着记忆,直接去了地下一层的内部食堂。现在刚过晚饭饭点,食堂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加班的警员。
苏晨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李卫东。他没有和任何人坐在一起,一个人,面前只有一个简单的餐盘,里面是吃剩的米饭和一点菜叶。他没有吃,只是拿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正在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他头顶的气运,比在办公室时更加暗淡。那片赤红色的正气,被灰黑色的“疲惫”与“压抑”层层包裹,像一块即将燃尽的炭火,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
苏晨端着一杯免费的茶水,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李卫东像是被惊醒,抬起头,看到是苏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戒备和不悦。“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回去等消息吗?”
“李队,饭菜不合胃口?”苏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了一眼他那几乎没动的餐盘。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儿忙着呢。”李卫东的语气很不耐烦,将手里的烟烦躁地扔在桌上。
苏晨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李队,我今天来报案,不是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而是以市委办公室副主任的身份。”
李卫东的眼皮跳了一下,盯着他,没说话。
“我这个副主任,级别不高,但位置很特殊。”苏晨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李卫东的心湖,“我出了事,哪怕只是破了个轮胎,在市委周秘书长那里,都不是小事。今天,我来你这里报案,周秘书长是知道的。他没说什么,只让我相信组织,相信我们南州的人民警察。”
“相信组织”四个字,被苏晨说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