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刚那如同铁塔般雄壮的身躯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干硬的官道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尘土飞扬。左肩胛处,被“流萤”短剑刺穿的伤口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暗红色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半边衣衫,滴滴答答地落在黄土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那张本就因暴怒而扭曲的虬髯脸庞,更添了几分狰狞与苍白。
他右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柄门板般宽阔的巨斧斧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这冰冷的金属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巨斧的斧刃低垂,斜指地面,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狂舞。他那双充满了残忍与暴虐的铜铃大眼,此刻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数丈外那个以剑拄地、微微喘息着的青色身影。
那个“文弱书生”!
那个在金城拍卖会上不知死活、与他竞价的“商贾子弟”!
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化身成了来自地狱的索命幽魂!那看似病弱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如此诡异刁钻的剑法,如此飘忽鬼魅的身法!自己一身开碑裂石的刚猛力量,在北地闯下“开山掌”赫赫凶名的雄厚内力,在对方那如同泥鳅般滑不留手、又如毒蛇般专攻要害的打法面前,竟显得如此笨拙,如此……无力!
“小……杂种……”屠刚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带着明显的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沫,“你……你竟敢……伤我……”
周晚晴单膝跪地,左手紧握着“流萤”短剑的剑柄,剑尖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左臂手腕处,那圈被屠刚巨力攥出的青紫色淤痕,此刻肿胀得如同发面馒头,稍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
体内,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内力,在经历了方才那场险死还生、耗尽心力的搏杀后,已然近乎枯竭。经脉空荡荡的,传来一阵阵虚弱无力的酸软感。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已是强弩之末,若非凭借着一股坚韧的意志强行支撑,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听到屠刚那充满怨毒的嘶吼,周晚晴缓缓抬起头,那双易容后显得平凡无奇、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眼眸,冷冷地扫向屠刚,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用那刻意改变的沙哑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应道:“咳……咳咳……屠……屠帮主……技不如人……何必……徒逞口舌之快?若再不……止血疗伤……恐怕……咳咳……无需我动手,你便要……血尽而亡了……”
她的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屠刚的心头。
屠刚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血流不止的左肩,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何尝不知自己伤势严重?那柄诡异的短剑,不仅刺得极深,伤口处更有一股阴柔刁钻的剑气残留,不断阻碍着他自身内力的封堵,让鲜血难以止住。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已经开始侵袭他的大脑。
然而,让他就此认输,放过这个三番两次折辱他、重创他的“小子”,他如何甘心?!纵横北地数十载,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老子……老子宰了你!” 狂怒和屈辱最终压过了理智和对伤势的恐惧,屠刚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竟不顾左肩的重伤,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周身那狂暴的气息再次升腾!他双手再次握紧巨斧斧柄,肌肉虬结贲张,根根青筋暴起,显然是要拼着伤势加重,也要发动最后一击,将眼前这个可恶的“书生”劈成两半!
周晚晴瞳孔微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莽夫竟然如此悍不畏死!以她现在的状态,绝难再正面接下对方这含怒的、近乎同归于尽的一击!
不能让他把这一斧劈出来!
电光石火间,周晚晴脑中念头飞转。硬拼是下策,躲闪……以对方这不顾一切的架势,范围必然极大,自己内力不济,身法能否完全避开仍是未知数……
唯有……攻其必救!而且,必须是能真正威胁到其根本、让其不得不救之处!
屠刚一身横练功夫,皮糙肉厚,寻常剑伤难动其根本。之前刺中他肩胛,虽让他流血不止,却未能立刻瓦解其战斗力。那么……哪里是他横练功夫的罩门?或者,哪里是他无法承受被攻击的部位?
眼睛!咽喉!下阴!这些自然是要害,但对方必然严防死守。
还有一个地方……关节穴位!尤其是运力发劲的关键节点!
周晚晴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锁定在屠刚那紧紧握住斧柄的右手手腕,以及手肘关节处!
就在屠刚怒吼着,将巨斧抡起,即将带着万钧之势劈落的刹那——
周晚晴动了!
她一直拄着地面的“流萤”短剑猛地拔出,带起一蓬尘土!与此同时,她一直收敛压抑的气息,在这一刻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虽然内力枯竭,但那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凝练如实质的杀意与剑意,却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瞬间刺痛了屠刚的灵觉!
屠刚抡斧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凌厉至极的剑意刺激,不由得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足百分之一息的凝滞!
就是现在!
周晚晴足尖猛地在地面一蹬,身形并非向后闪避,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姿态,再次向着屠刚怀中撞去!但这一次,她的目标,并非屠刚的身体躯干,而是他那只握着斧柄的、青筋暴起的右手!
“流萤”短剑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不再追求大片的寒星闪烁,而是将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那一点微微颤动的剑尖之上!剑身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蜂鸣般的嗡响!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准!准得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的计算!
诡!轨迹飘忽,如同风中柳絮,又似暗夜流萤,完全无法预测其落点!
第一剑!剑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向屠刚右手手腕的“阳池穴”!此穴乃手少阳三焦经之要穴,主管手腕屈伸发力!
屠刚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尖锐如针刺的寒意,骇然之下,本能地想要翻转手腕格挡或者避开!但他巨斧已然抡起,旧力已发,仓促间变招何其困难?
“噗!”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利刃刺破皮肉的声响!
剑尖虽被屠刚手腕处坚逾精铁的肌肉和骨骼阻挡,未能完全刺入,但那凝聚于一点的凌厉剑气,却如同无形的钢针,已然透穴而入!
屠刚整只右手瞬间一麻,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五指一阵酸软,几乎握不住那沉重的斧柄!
这感觉让他魂飞魄散!武者失去对兵器的掌控,无异于猛虎被拔去利齿!
然而,这还未结束!
周晚晴一剑得手,毫不停留!借着前冲的势头,手腕以一种肉眼难以分辨的高频率,极其细微地一抖一震!
“流萤”短剑那狭长的剑身,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划出一道极其诡异、违背常理的微小弧线,剑尖如同拥有了弹性的毒蛇之信,在旧力未消之际,已然改变了方向,由下而上,闪电般撩向屠刚右手手肘内侧的“曲池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