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王府侧门打开,福伯亲自送一位客人出来。那客人穿着六品文官的服饰,身材微胖,面带酒色,正是今夜受邀的宾客之一,姓王,是工部的一名员外郎,据说与某些勋贵走得颇近。
“王大人慢走,今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福伯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拱手相送。
那王员外郎显然喝了不少,脚步有些虚浮,打着酒嗝,摆摆手:“福……福管家客气了!王爷今日……今日兴致颇高,下官……下官受宠若惊啊!改日……改日定当备厚礼再来拜访!”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王员外郎这才在家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自家马车。
福伯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作一丝忧虑和疲惫。他左右看了看,正要转身回府,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见了对面巷口那个缩头缩脑的年轻后生。
林若雪心中一动,知道福伯可能注意到了自己。她不能主动上前,那样太显眼。她只是状似无意地抬起头,目光与福伯有一瞬间的交汇,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害怕地缩回了巷子深处。
福伯的目光在那巷口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个后生……似乎有些眼生?而且,那眼神……虽然只是一瞥,却不像普通乡下人那般懵懂,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与冷静。
他心中起疑,但面上不动声色,缓缓关上了侧门。
林若雪在巷子里等了一会儿,心中盘算。福伯是老江湖,刚才那一眼,他定然起了疑心。如果他足够警觉,应该会派人来查探。这是风险,也是机会。
果然,约莫一炷香后,侧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普通小厮衣服、但眼神精悍的年轻人闪了出来,径直走向林若雪藏身的小巷。
林若雪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暗夜中的一块石头。
那小厮走进巷子,四下张望,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他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林若雪动了!她如同狸猫般从阴影中蹿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小厮只觉眼前一花,脖颈一麻,便失去了知觉,软软倒下。
林若雪扶住他,迅速将他拖到巷子更深的垃圾堆旁,扒下他的外衣自己换上,又从他腰间摸出一块进出王府的腰牌。然后,她快速将自己的易容稍作修改,尽量模仿那小厮的容貌特征(虽然粗糙,但夜色下足以蒙混),再将昏迷的小厮用破席盖好。
做完这一切,不过短短十几息时间。林若雪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低着头,快步走向王府侧门。
守门的护卫显然认识这身衣服和腰牌,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挥手放行。林若雪心中暗松一口气,顺利混入了王府。
府内张灯结彩,宴席似乎正在进行,丝竹声和隐约的喧哗从前厅方向传来。林若雪按照记忆中的路径,避开巡逻的护卫,向着福伯通常所在的后院管事房摸去。
然而,就在她穿过一条回廊,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站住!你是哪个院子的?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林若雪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回廊的阴影处,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管事服、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身负不俗武功,正是王府的护卫管事之一,姓赵,是楚昭南母亲留下的老人,但……林若雪记得楚昭南曾隐晦提过,对此人并非完全信任。
“回……回赵管事,”林若雪压低声音,模仿着那小厮的口音,“小的是厨房帮工的林小乙,奉福伯之命,去……去前厅看看酒水是否充足。”
赵管事上下打量着林若雪,眼神狐疑:“福伯的命令?我怎么没听说?而且,我看你面生的很……”
林若雪心中警铃大作,知道遇到了麻烦。她一边暗自凝聚内力,准备随时出手,一边赔笑道:“赵管事说笑了,小的进府日子浅,您贵人事忙,不记得小的也是正常。真是福伯吩咐的,要不……您跟我一起去见福伯问问?”
她这是以退为进,赌赵管事不敢轻易去和福伯对质。
赵管事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赵管事,原来你在这里。王爷前厅让你过去一趟,说有贵客要介绍给你认识。”
只见福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回廊的另一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缓步走来。
赵管事见到福伯,脸上的阴沉立刻换成了恭敬:“福伯,您怎么来了?我正要找您核实一下,这个小子……”他指向林若雪。
福伯目光扫过林若雪,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立刻恢复平静,笑道:“哦,小林啊,是我让他去前厅看看的。怎么,赵管事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赵管事连忙道:“不敢不敢,只是看他面生,多问了一句。既然是福伯您的人,那就没事了。我这就去前厅。”
说着,他对福伯拱了拱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若雪一眼,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待赵管事走远,福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把拉住林若雪的手腕,低声道:“跟我来!”语气不容置疑。
林若雪心中稍定,知道福伯认出了自己,或者至少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寻常。她默默跟着福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极其僻静、似乎是堆放旧物的小院。
关上院门,福伯这才松开手,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若雪,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你是林姑娘?”
林若雪知道瞒不过,点了点头,恢复了本来的声音:“福伯,是我。情况紧急,不得已出此下策,混入府中。”
福伯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后怕之色:“我的老天爷!林姑娘,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可知现在府内府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尤其是今晚!赵奎(赵管事)那家伙,是王妃(楚昭南生母)的远房亲戚,但近年来心思活络,与外面一些人来往密切,王爷对他早有怀疑!你刚才差点就暴露了!”
林若雪心中一凛,果然!那个赵管事有问题!她连忙道:“福伯,我也是无奈。我们之前的落脚点被幽冥阁的人发现了,发生了冲突,不得不转移。但我有要紧事必须见王爷,或者至少拿到您这边掌握的关于京城那些商号、以及可能存在的暗线信息。”
福伯沉吟片刻,脸色阴晴不定:“王爷此刻正在前厅宴客,脱不开身。而且……今晚这宴席,本就是一场鸿门宴。王爷故意放出风声,说要借寿辰与几位手握实权的官员‘缓和关系’,实则是想引蛇出洞,看看哪些人会跳出来,也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府内到底有多少别人的眼线。”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根据王爷之前的布置,今晚……很可能会有事发生!林姑娘,你现在留在府里,太危险了!”
林若雪目光一闪:“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走。王爷身边需要可靠的人。我的武功,或可助王爷一臂之力。”
福伯看着林若雪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她,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便请随老奴来。不过,你这身打扮不行,得换一套,扮作王爷新招的贴身侍卫。正好,王爷前几日确实以加强护卫为名,招了几个生面孔,多你一个也不显眼。”
当下,福伯带着林若雪,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来到一处隐秘的厢房,取出一套王府低级侍卫的服饰让她换上,又简单帮她修正了易容,使其更符合侍卫的身份,少了几分憨厚,多了几分精干。
“这是腰牌。”福伯递给她一块铁牌,“你记住,你叫‘林风’,是王爷从外面招揽的江湖好手,擅长剑法,寡言少语。待会儿我会带你到前厅侍卫队伍里,你见机行事。没有王爷或我的命令,切勿轻举妄动!”
“明白。”林若雪接过腰牌,将包裹着“寒霜”的布条牢牢系在背后,眼神冰冷。她知道,今夜这场王府夜宴,注定不会平静。
杀机,已隐于华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