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府里都治了寿酒,互相酬送,彼此道贺领情。到了午间,宝玉又陪薛蝌略吃了两杯酒。
宝钗是个周全人,见时辰不早,便带了宝琴过来,与薛蝌这个哥哥见了礼,又亲自给他斟了酒。
之后,宝钗便嘱咐薛蝌道:“哥哥,家里的酒席也不必再往那边府里送了,这些虚套暂且收起来罢。你只安心请铺子里的伙计们好吃好喝便是。我们和宝兄弟还得回园子里去,那边还有一摊子人要招呼,实在不能陪你了。”
薛蝌是个明白人,忙道:“姐姐兄弟只管自便,我这里不用操心,只怕伙计们也该来了。”
宝玉又向薛蝌告了罪,这才同宝钗、宝琴姊妹二人一起回来。
一行人来至通往大观园的角门前,宝钗却忽然停住脚步,命跟来的婆子道:“把这门锁上吧。”
那婆子依言锁了门,将钥匙递过来。宝钗竟自己伸手接了,揣在怀里。
宝玉见状,有些不解,笑道:“宝姐姐,这道门平日里走得最多,姨娘、姐姐、妹妹们都在里头住,何必锁上?倘或谁要回家去取个什么东西,岂不费事麻烦?”
宝钗听了,转回头,看着宝玉,那目光沉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微微笑道:“宝兄弟,俗话说‘小心没过馀的’。你瞧瞧你们那边这几日,七事八事,风波不断,可曾有一件是牵扯到我们梨香院这边的人?可知这道门关着,还是有些功效的。若是终日开着,保不住那起子懒散奸猾的奴才,只图顺脚省事,抄近路从这里穿行,你拦哪个的是?没的带进些是非口舌来。不如索性锁了,连我和妈妈也禁着些,大家都别走这道门。日后纵使再有了什么说不清的事,好歹也赖不着咱们这边的人了。”
宝玉一听,立刻联想到玫瑰露和茯苓霜的事,恍然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近日丢了东西?”
宝钗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轻轻摇头,道:“你呀,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这两件,还是因为事情牵连到人,你才留意到那物。若非因人,只怕你连这两件还不知道呢。”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告诫的意味,“殊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更大的呢!若以后永远叨登不出来,那是大家的造化;若万一叨登出来,不知里头要连累多少人!你是个不管事、不操心的,我才告诉你这些。平儿是个明白人,我前儿也把这些话告诉了他。皆因他奶奶如今病着,不大在外头理事,所以使他心里先有个底。若那些事能不犯出来,大家乐得丢开手,装不知道;若一旦犯出来,他心里早已有了稿子,自有头绪,知道轻重缓急,就不至于慌乱,也不会冤屈了无辜之人。”
她目光恳切地看着宝玉,嘱咐道:“你只听我一句,以后自己也留神小心些就是了。这些话,你心里有数便好,万不可再对第二个人提起。”
说着话,一行人已来到沁芳亭边。
我和香菱、侍书、素云、晴雯、麝月、芳官、藕官、蕊官等十来个人,正凭栏俯身,看着桥下那潺潺流水中几尾游鱼嬉戏玩耍,笑声阵阵。
那欢快的场景,与宝钗方才那番沉重的言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我回头看见他们来了,忙迎上前去,心中却不由得回味着宝钗那“还有几件大的”话语,一丝隐忧,悄然漫上心头。
这繁华热闹的生日宴背后,这锁上的角门之内,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