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侍立在贾母身侧,眼见那两个女先儿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穿着青缎比甲的连声道: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也没了。
薛姨娘抿嘴一笑,朝凤姐使了个眼色:你少兴头些。外头有人,比不得往常。
凤姐却浑不在意,笑吟吟地走到贾母跟前:外头的只有一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说着亲手替贾母布了一筷子鲥鱼,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规矩了。
贾母闻言,眼角的笑纹又深了几分。我瞧见王夫人微微颔首,似是赞许凤姐这般知礼。
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凤姐话锋一转,声音清脆如莺啼,那二十四孝上的‘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
她边说边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忙将温水浸着的酒杯递过去。凤姐接在手中,却不急着斟酒,反而继续道: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话我不成!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笑语。我见宝玉笑得最欢,险些将手中的酒杯打翻,忙示意麝月上前伺候。
贾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凤姐道:可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路笑的我心里痛快了些,我再吃一盅酒。
说着便命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
凤姐忙拦道:不用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话音未落,竟直接将贾母杯中剩酒一饮而尽。
鸳鸯忙递上新的酒杯,我赶紧将温水浸着的玉杯换上去。
这时女先生试探着问:老祖宗不听这书,或者弹一套曲子听听罢?
贾母略一沉吟,道:你们两个对一套‘将军令’吧。
弦声乍起,如金戈铁马。我悄悄抬眼,见凤姐正与王夫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薛姨妈则低头整理着衣襟,似是若有所思。
这席间的每一句笑语,每一个眼神,都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机锋。
琴声越来越急,如暴雨倾盆。我望着满堂灯火,忽然觉得这繁华背后,竟是这般森然。
小丫头正替贾母轻轻揉着太阳穴,忽听她低声问:天有几更了?
廊下伺候的婆子忙回:三更了。
怪道寒浸浸的起来。贾母说着,微微打了个寒颤。我连忙从琥珀手中接过一件紫貂里子的斗篷,仔细替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