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笑起来。管香料的张材家的道:二奶奶嘴上厉害,心里最是疼人。上月我娘病着,还特意赏了人参。
平儿笑答:“若不是奶奶素日宽厚,我怎敢做主?”
吴新登家的凑趣:“正是奶奶待下宽厚,咱们才敢替奶奶做脸。”
正说着,宝玉屋里的秋纹掀帘进来,见状了一声:平姐姐,我们早上找不见的狐裘领套,原来在你这儿?
凤姐代答道:是我让拿的。袭人这趟回去,少说住三五日,箱笼都要备齐全。她忽然想起什么,吴姐姐,记得带些上等银霜炭去,花家那炕我见过,烧起来尽是烟。
我眼眶发热,忙低头整理袖口。凤姐又道:你娘若不好,千万捎信来。太医不行就换御医,横竖有宫里夏太监的路子。她说着取下自己腕上的伽楠香珠,这个带你娘沾沾福气。
“我省得。”我低声应下。
车马备好时,竟派了两辆大车。我坐前头那辆,吴新登家的和两个小丫头陪着;后头那辆坐着跟车的婆子,载着衣箱铺盖。
雪光透过青绸车帘,映得那件天马皮褂子泛起银辉。我抱紧怀中的手炉,忽然想起去年今日,我还只是个普通大丫鬟,如今连出门的车马规制都按着半主子的份例。车轴辘辘压过积雪,仿佛碾碎了些旧时光景。
行至家门,哥哥早在巷口等候。见这阵仗,他怔了怔才迎上来,两个小丫头扶着我的手下车。
母亲靠在炕上,见我这一身打扮,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儿,在府里可还好?”
“娘放心。”我握住她枯瘦的手,悄悄将腕上金镯褪下塞进她枕下,“老太太、太太都疼我,月钱也攒了不少。”
哥哥在外间与吴新登家的说话:“原不敢惊动府上......”
吴新登家的笑道:“这是老太太、太太的恩典。就是住下也不妨,我们带了全新铺盖来。”
夜里伺候母亲睡下,我望着窗外飘雪,想起四岁那年被卖进府时,也是这样的雪天。母亲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放,牙婆一把将我拽上车......
“姑娘歇会儿吧。”小丫头递过手炉。
我摇摇头,将平儿给的那件猩猩毡雪褂子交给哥哥:“明日送去给邢姑娘,就说是府里的年例。”
夜深人静时,我摊开府里带来的锦被,针脚细密,絮的都是新棉。忽然想起岫烟那件磨出毛边的旧斗篷,心下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