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给二爷熨烫明日要穿的外袍,小丫头坠儿急急进来回话:“吴新登家的来了,说太太找姐姐。”
放下熨斗出去,吴新登家的满面堆笑:“给姑娘道喜,太太准你回家探亲了。”见我愣着,她又补充,“你哥哥花自芳刚来过,说你母亲病得重,想见你。太太当即就应了,这会儿二奶奶正吩咐车马呢。”
我心头一紧,忙问:“我母亲她......”
“姑娘别急,既准了假,快快收拾便是。”吴新登家的压低声音,“二奶奶特意嘱咐,要穿得体面些,还要亲自过目。”
回到房里,几个小丫头都围过来道喜。麝月帮我开箱取衣,晴雯递来梳篦:“好歹戴上前儿老太太赏的金簪。”
挑来拣去,最终穿上太太赏的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配葱绿盘金绵裙,外罩青缎灰鼠褂。鸳鸯亲自过来帮我梳头,在髻上簪了赤金点翠簪,又配上珍珠耳坠。
到了凤姐院里,平儿迎上来打量:“这身打扮倒衬得姑娘好气色。”
凤姐正看账本,抬眼细瞧了我半晌:“太太赏的衣裳是好的,只是这褂子太素,如今穿着也冷。”她转向平儿,“把我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来。”
我忙推辞:“这怎么敢当......”
“叫你穿就穿着。”凤姐不容分说,“年下太太再做新的便是。”又对众人笑道,“等太太给作了新的,只当她还我一样。”
管事的来升家的正捧着茶盘,闻言笑道:二奶奶真是,连自己压箱底的好衣裳都舍出来了。
凤姐接过茶盏,盖碗轻叩声脆响:你们哪里知道,袭人如今不同往日——太太特意吩咐过,月例从姨娘的分例里走。她眼风扫过众人,难道要让外头人说,咱们荣国府的姨娘出门探病,连件大毛衣裳都穿不起?
平儿捧着褂子过来,那石青色缎子在冬日暖阳下流转着暗纹。我忙道:这太贵重了......
凤姐伸手理了理风毛,前儿宝玉还来说,你哥哥家的院子窄狭。吴姐姐,记得带两个婆子先去收拾出东厢房,务必把咱们的铺盖器皿摆上。
吴新登家的笑着应了,又打开我的包袱:哎哟,这弹墨包袱还是年前做的吧?她取出里头的旧棉袄,虽说姨娘节俭,到底代表府里的体面。
满屋丫鬟婆子都笑起来。林之孝家的说:“奶奶惯会说笑。这些年替太太赔垫了多少,真真数不过来。”
凤姐挑眉:“太太哪里想得到这些?再不照管,一个个像烧糊的卷子似的,倒叫人笑话我不会当家。”
平儿捧来包袱,又取出两件雪褂子:“这件猩猩毡的给袭人,这件羽纱的正好给邢姑娘送去。昨儿大雪,就她穿着旧毡斗篷,怪可怜见的。”
凤姐闻言挑眉:好个平丫头,如今我的东西也敢随手送人了?话虽如此,却伸手将包袱系带重新打了个同心结,也罢,横竖我这辈子是欠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