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叹,这薛蟠在外头吃了亏,回家就拿丫鬟撒气,真真不是个东西。正要劝解,忽见薛姨妈和宝姑娘急匆匆赶来。
薛姨妈一见香菱这样,顿时红了眼圈:我的儿,委屈你了。又恨恨道,都是那些混账行子带累的!
宝姑娘却神色平静,只淡淡道:妈先别急,看看哥哥要紧。
我们跟着进屋,只见薛蟠趴在炕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柳湘莲。薛姨妈心疼得直抹泪,口口声声要告诉王夫人拿人。
宝姑娘轻轻按住母亲的手:妈细想,这事闹开了,外人只会说咱们家仗势欺人。哥哥平日行事......您也是知道的。
她话说得委婉,我却听出深意。薛蟠在京城的名声早就臭了,若再为这事闹到官府,只怕更落人话柄。
薛姨妈迟疑道:可你哥哥这顿打就白挨了?
宝姑娘微微一笑:等哥哥好些,自然请珍大爷他们做个和事佬。那柳湘莲也是个知事的,到时候当众赔个罪,岂不体面?
我在一旁冷眼瞧着,宝姑娘这话明着劝和,暗里却是在纵容。果然薛蟠听见,又嚷嚷起来:赔罪?我要他跪着磕头!
正闹着,忽见宝玉进来探病。
他听说柳湘莲走了,脸色顿时白了:走......走了?
薛蟠骂道:那兔子跑得快!不然看我不剥他的皮!
宝玉身子晃了晃,勉强笑道:大哥哥好生养着......说着就往外走。我忙跟出去,见他脚步虚浮,眼神都直了。
回到怡红院,宝玉一头扎进房里,连晚饭都没吃。我送茶进去时,见他正对着一块旧手帕发呆——那帕子我认得,是秦钟的物件。
二爷......我轻声唤他。
宝玉猛地回神,他长叹一声,眼泪就下来了:你们都出去,让我静静。
夜深时,我放心不下,悄悄从门缝里看。只见宝玉对着窗外明月喃喃自语:一个个都走了......秦钟也是,柳二哥也是......
忽然听见他抽泣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
我心中骇然。原来宝玉与那二人,竟真有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想起从前秦钟来府里时,宝玉连梳头洗脸都要他伺候;柳湘莲每次来,二人总要关起门说半天话......
正想着,忽见黛玉带着紫鹃过来。我忙迎上去,黛玉轻声问:他可睡了?
里间宝玉听见声音,忙擦脸出来强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黛玉打量他片刻,叹道:又是为那些人的事伤心?要我说,走了倒干净。
宝玉神色一僵,低头不语。我冷眼旁观,忽然明白黛玉为何常说聚散皆是缘。她这般聪明,岂会看不出宝玉那些特殊情谊?
送走黛玉后,宝玉独自在廊下站到半夜。
次日听说薛蟠能下床了,果然嚷着要摆酒请客,说要柳湘莲。宝姑娘却劝道:哥哥且养着,等等再说。
她话说得温和,眼神却冷得很。我忽然觉得,宝姑娘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表面劝和,实则由着薛蟠胡闹,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薛家。
这深宅大院里,每个人都在算计。只有宝玉,还傻乎乎地为那些的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