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蟠在床上将养了半月,脸上的淤青渐消,心里的火气却愈盛。这日我正往王夫人处送针线,路过东院时,听见里头摔碟子砸碗的动静。
香菱慌慌张张跑出来,险些与我撞个满怀。我拉住她问:这又是闹什么?
大爷非要去找柳湘莲算账,香菱抹着泪道,太太和姑娘劝不住,正发脾气呢。
我隔着窗缝瞧去,只见薛蟠叉着腰站在当地,脸上横肉直抖:我薛文龙在京城也是有头脸的,如今被个戏子打了,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宝姑娘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绣花,头也不抬地说:哥哥既要寻仇,可知道柳湘莲现在何处?
薛蟠顿时语塞。宝姑娘这才放下针线,淡淡道:我听说柳湘莲离京前,把祖宅都典当了。这样的人,你上哪儿寻去?
我心中一动。前儿确实听茗烟说,柳湘莲走得急,连家里老仆都打发了。这分明是打定主意不再回京的。
薛蟠气得直跺脚,忽然瞥见香菱站在门外,抄起茶碗就砸过来:小贱人看什么热闹!
香菱躲闪不及,额头顿时见了血。我忙拉她到耳房上药,她却只呆呆地坐着,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
早晚死在他手里.....香菱喃喃道,前儿做梦,梦见我爹娘来接我.....
我听得心酸,正要劝慰,忽见宝玉急匆匆赶来。他原是听说薛蟠闹事过来劝解,看见香菱这般模样,脸色顿时白了。
这.....这又是为何?宝玉声音发颤。
香菱忙用袖子遮住伤口,强笑道:不碍事,是我不小心.....
宝玉却一眼看见她袖中露出的旧伤痕,眼圈顿时红了:大哥哥他.....时常这样?
正说着,薛蟠骂骂咧咧找过来:香菱!死哪里去了?一见宝玉在,勉强挤出个笑:宝兄弟来了。
宝玉冷冷道:大哥哥既好了,也该读读书、做做正经事,何必整日拿丫鬟出气。
薛蟠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甩手走了。宝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低声对我说:你去把香菱的卖身契偷出来。
我吓了一跳:二爷!这要是让太太知道.....
我知道你办得到。宝玉眼神坚定,琏二奶奶那儿你有门路,需要多少银子,从我月钱里扣。
我见他这般认真,只得应下。
晚间我去找平儿,拐弯抹角提起这事。
平儿叹道:你当我没想过?只是薛家势大,偷卖身契是死罪。况且.....她压低声音,宝姑娘前儿还说要给香菱开脸做姨娘呢。
我心中冷笑。宝姑娘这哪是疼香菱,分明是要用她拴住薛蟠的心。正说着,忽见吴新登家的鬼鬼祟祟往东院去。
平儿拉我躲到树后,悄声道:瞧见没?这是给薛大爷送好东西去了。
我诧异道:什么好东西?
还能是什么?平儿撇嘴,前儿薛大爷挨打后,那处不行了,宝姑娘托人找的壮阳药。
我顿时明白薛蟠为何越发暴戾——原是伤了根本,拿丫鬟撒气呢。
过了几日,宝玉催问卖身契的事。我正发愁,忽见香菱红肿着眼睛来找我:好姐姐,求你跟二爷说,别为我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