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得了王夫人的准话，秋纹便正式拨到宝玉屋里上夜。头两日，她谨小慎微，只在外间守着茶水炉子，做些铺床叠被的粗使活计，连宝玉的身都不敢轻易近。
这日午后，宝玉歪在榻上看《西厢记》，看着看着又有些出神，想必是又勾起了前日那“参禅”的心事，眉宇间笼上一层薄薄的阴郁。
麝月在旁边绣花，一时未察。我正端了冰糖百合羹进来，见状心下便是一紧。
我将羹汤轻轻放在小几上，并不立即惊动宝玉，只退到外间，见秋纹正守着个小银铫子煨药茶——是宝姑娘前日送来的方子，说是安神定惊的。
我走过去，声音不高，恰好能让里间隐约听见：“这药茶的火候最要紧，过了苦，不及又无效验。二爷这几日心神耗损，夜里总睡不沉，宝姑娘特地嘱咐了，这茶安神最好。”
我说着，轻轻拿起蒲扇，对着小炉子不紧不慢地扇了几下，药香渐渐弥漫开来。
秋纹是个机灵的，立刻明白了这是在提点她“缘由”，连忙应道：“姐姐放心，我一步不离地守着，必不叫火候有差。”
我点点头，又似无意般叹息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忧虑：“唉，说起来，二爷这病，根子还是在那日听了什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曲子上，钻了牛角尖。如今虽好了，到底伤了心神，需得慢慢温养，最忌再触动那些虚无缥缈的念头。我们伺候，不止要周到，更要留心，得用些实实在在的、熨帖的东西，把他的心从那虚空里拉回来才好。”
这日晚间，宝玉沐浴后，只穿着家常软缎袄子，斜倚在引枕上，又对着灯出神。秋纹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并不像往常那样放下就走。
她走近榻前，将茶盏轻轻放在宝玉手边的小几上，柔声道：“二爷，喝口热茶暖暖胃吧，刚沏的六安瓜片，是太太今儿刚赏下来的。”
内室里的香气愈发甜腻，丝丝缕缕，缠绕着烛火投下的昏黄光晕。我安排所有人退了出去，单留下秋纹给宝玉使唤。那香，名目上是安神，内里却藏着情丝绕，此刻正无声地瓦解着意志的堤防。
秋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了，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宝玉大半重量倚靠过来，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以及一种不同寻常的、微微的颤栗。
他的呼吸滚烫，拂在她颈侧最细嫩的那片肌肤上，带着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甜香，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痒，直钻入心底，搅起从未有过的惊惶与……一丝混沌的涟漪。
“二爷……您、您躺好吧……”她试图支撑起他，自己却先软了半边身子。
宝玉似乎全然陷在一种半迷离的状态里，额际渗出细汗，眼神涣散，只含糊地呢喃：“……空……落落的……抓不住……” 他的头又往她肩窝深处埋了埋，嘴唇再一次无意识地擦过她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