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到暖棚边,隔着一道低矮的石墙,他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翻墙,只是将那根木条,小心地从石墙的缝隙里伸了过去,用木条的顶端,奋力地去够那片在风中狂舞的塑料布。
风很大,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用木条将那片塑料布的边缘,压在了暖棚的横梁上。
接着,他将那截铁丝的一头,用牙咬住,另一头在手指上灵巧地绕了几个圈,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活扣。然后,他将活扣套在木条的顶端,再次将木条伸过去,像一个耐心的钓鱼人,试图用那个铁丝活扣,套住横梁上一个凸起的钉子头。
这是一个极需要耐心和巧劲的活儿。
风不断地干扰着他,有好几次,活扣刚要套上,就被一阵狂风吹得偏离了方向。
旁边的刘建看得心惊胆战,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陈默用眼神制止了。
屋里的钱卫国,也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他看着那个年轻人,在漫天风沙里,专注地做着这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狼狈,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被风沙一吹,糊了一脸。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一次失败了,就再来一次。那份专注,那份执着,让钱卫国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实验室里,自己和那些同事们,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几天几夜不合眼的样子。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后,那个铁丝活扣“咔哒”一声,准确无误地套在了钉子头上。
陈默立刻收紧木条,铁丝瞬间绷紧,将那片塑料布的边缘,死死地固定在了横梁上。
他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用同样的方法,将铁丝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了石墙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最后还用一块砖头,压住了铁丝的末端。
做完这一切,那片原本狂乱的塑料布,终于被彻底驯服,只是在风中微微地颤动,再也发不出那种烦人的声响。
陈默长出了一口气,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灰。他看了一眼被固定好的暖棚,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然后,他转身就走,回到了那堵破墙后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从头到尾,他没有朝屋子的方向看一眼,更没有说一句话。
屋子里,钱卫国站在窗帘后,久久没有动。
外面的风声,似乎一下子小了很多。那烦人的“呼啦”声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戈壁的,沉闷的呜咽。
他看着那个年轻人重新靠回墙边,又点上了一根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在浓稠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是来求自己办事的吗?为何被拒之门外后,不恼怒,不离开,反而帮自己修好了菜棚?
他图什么?
无数的疑问,像戈壁滩上的种子,在钱卫国那片早已荒芜的心田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发芽。
天色彻底黑透,风势愈发猛烈,已经从呼啸,变成了怒吼。更大的沙粒被卷了起来,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像是在下冰雹。
一场沙尘暴,来了。
刘建缩在墙角,用手护着头,大声对陈默喊道:“陈副书记!起沙暴了!我们得赶紧回车里去!”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那间依旧漆黑的土坯房,点了点头。
两人顶着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停车的方向走。走了几步,陈默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去。
在肆虐的沙尘暴中,那座孤零零的院落,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就在这时,那间一直漆黑的屋子里,一盏昏黄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
那光芒很微弱,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狂暴的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温暖的区域。
陈默看着那点灯光,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那颗冰封的心,虽然没有融化,但至少,已经有了一丝温度。
“走吧。”他对刘建说。
回到车里,刘建第一时间发动了车子,打开了暖风。他看着窗外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心有余悸地问:“陈副-书记,明天……我们还来吗?”
“来。”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靠在后座上,目光穿透飞沙走石,遥遥地望着远处那一点微弱的灯火。
“明天,风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