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用这个来谈感谢,很俗气。但这是我和她父亲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她的动作自然而坦荡,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递过一张纸巾,“密码是子衿的生日,六个八。”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张支票上,没有去看上面的数字,但他能猜到,那绝对是一个能让普通人奋斗一辈子的天文数字。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起来。
茶香依旧,檀香袅袅,但核心的考验,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收下,这救命之恩便被量化成了一笔交易。恩情两讫,从此他陈默与周书记一家,除了下属与领导的公务关系,再无半分私人牵扯。他会得到一笔巨款,但也会失去一个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最顶级的政治资源。
不收,这恩情便永远是恩情,是一笔还不清的“债”。周书记一家将永远欠着他,这份亏欠,会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转化为无坚不摧的力量。
陈默的脑海中,【人情账本】的页面上,关于吴岚和周书记的人情值正在剧烈地闪烁,仿佛一个即将发生质变的临界点。
他伸出手,却不是去拿那张支票,而是将它轻轻地推了回去。
“吴阿姨,这个我不能收。”
吴岚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默,等他的下文。
“第一,我是一名党员干部,救助身处危险的群众,是我的责任和本分。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
陈默的语气很真诚,没有半点唱高调的虚伪。
“第二,我救的是周子衿,一个年轻的生命,而不是‘周书记的女儿’。如果今天躺在车里的是任何一个普通人,我一样会冲上去。所以,这份恩情,不应该和权力、地位挂钩。”
“第三……”陈默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任由那温润的茶汤滑过喉咙,才缓缓开口,“您和周书记,把我当成一个晚辈,一个自己人,这份心意,比任何金钱都贵重。如果我收了钱,就把这份情谊,变成了一场交易。我不想这样。”
他说完,雅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吴岚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的审视和探究,正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甚至是一丝动容。
她见过太多的人,有当着他们的面赌咒发誓表忠心的,有拐弯抹角想从他们身上捞好处的,也有假意推辞最终半推半就收下的。
但像陈默这样,把话说得如此通透、如此坦荡,却又滴水不漏的,她是第一次见。
他说的三点理由,层层递进。第一点是公,是党员的本分;第二点是私,是人性的善良;第三点是情,是把双方的关系,从“报恩”提升到了“情谊”的层面。
任何一点,都让她无法反驳,也让她无法再生出用金钱回报的念头。
就在陈默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的【人情账本】,“叮”的一声轻响,页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原本显示着具体数值的【人情值】,此刻变成了一团无法用数字衡量的、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
光芒的中央,浮现出四个古朴的篆字。
【救命之恩】
在它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状态:无价。不可交易,不可催收,为最高等级人情资产。】
陈默心中安定下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吴岚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是礼节性的,而是真正带上了温度。她亲手为陈默续上一杯茶,语气也变得亲近了许多。
“好,好一个不想把情谊变成交易。”她感慨道,“陈默,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同志,也不是晚辈,你是我们周家的恩人。”
她将那张支票收回了包里,这个动作,代表着这场考校的结束。
“听建国说,你刚从榕城县调到市委政研室?”气氛缓和下来,吴岚开始聊起了家常。
“是的,刚来没几天,还在熟悉情况。”
“政研室是个好地方,能锻炼人。”吴岚点了点头,“不过,你这样在基层打过硬仗的干部,总在办公室里写材料,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陈默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话题要来了。
“服从组织安排。在任何岗位上,都是为人民服务。”他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吴岚笑了,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目光似乎不经意地飘向窗外烟波浩渺的南湖。
“建国最近,总跟我念叨凤凰市的房地产问题,说泡沫太大了,像个悬在城市头顶的堰塞湖,让他睡不好觉。可真要动手去解决,又牵一发而动全身,投鼠忌器。”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陈默听。
陈默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没想到,吴岚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这就像两个顶级的棋手,省去了所有繁琐的布局,直接在天元落子。
他知道,自己那份还没写完的报告,已经提前有了一位最顶级的读者。
而吴岚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我听政研室的丁主任说,你主动接手了这个课题?”吴岚回过头,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好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