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矿业—宏图投资”窝案的雷霆落幕，并未如很多人预期的那样，立刻带来一个阳光明媚、万物复苏的政治春天。
相反，汉东的早春，陷入了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料峭”之中。
冰雪虽融，寒意却未散尽，甚至因湿气的加重，更显刺骨。
省委大院里的玉兰树，枝头已鼓起毛茸茸的花苞，却在接连几天的阴雨低温中，迟迟不肯绽放，仿佛也在谨慎地观望着什么。
窝案掀起的巨大震动余波未平。清河市官场近乎瘫痪，多名重要岗位负责人被留置，日常工作陷入半停滞状态，亟需强有力的干部前去稳定局面、主持工作。
省里相关部门，特别是自然资源、生态环境、公安政法系统，也面临着深刻的整顿和反思。
人人自危的气氛虽然被强力破局所驱散，但一种更微妙的、兔死狐悲般的沉寂与观望情绪，却在某些层面悄然弥漫。
更重要的是，案件初步审查揭示出的问题，其深度和广度，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宏图投资”并非简单的逐利资本，其背后隐约牵扯到更复杂的、盘踞于京都的某些隐权力网络和利益集团。
斩断其在汉东的触手容易，但要彻底清除其影响，并防范其未来的反扑，则需要更高层面的智慧和更持久的较量。
王海山和袁天都清楚，破冰之后，并非坦途，而是进入了清理碎冰、疏浚河道，乃至防范新的冰冻的更为艰巨的阶段。
……
稳定清河，成为当务之急。这不仅仅是一个地级市的人事安排，更关乎着汉东省“刮骨疗毒”后，新的政治格局和权力版图的初步划定。
省委组织部的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组织部长江萍萍拿着几份酝酿已久的名单，向王海山、袁天、安欣等主要领导汇报清河市以及相关省直部门重要岗位的补缺人选方案。
这场人事博弈，无声却激烈。邹宇副省长虽然在此前的斗争中失分不少，但其深耕汉东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在人事安排上依然拥有不小的话语权。
他倾向于提拔一些资历老、 “稳重”、与他关系密切的干部去填空缺，美其名曰“保持稳定，顺利过渡”。
而袁天和安欣则坚持，必须大胆启用一批政治过硬、勇于担当、年富力强、符合“数字汉东”战略需求的干部。这是一次将改革力量嵌入关键岗位的绝佳机会。
“清河市市委书记的人选，”江萍萍推了推眼镜，念道，“邹宇同志推荐了省发改委副主任马保华同志，理由是熟悉经济工作，协调能力强。袁天同志和安欣同志则共同推荐了……京州市副市长吕孟庆同志。”
吕孟庆！这个名字一出，连王海山都微微抬了抬眼皮。直接从副省级城市的副市长，提拔担任重要地级市的市委书记，这跨度不可谓不大。
但联想到吕孟庆在推动“数字汉东”和京州引导基金项目中展现出的魄力、能力和忠诚，这个提议又显得顺理成章。
“孟庆同志能力很突出，成绩有目共睹。”袁天开口，语气平稳却有力，“清河现在百废待兴，正需要这样一位有闯劲、懂经济、敢于打破常规的干部去打开局面。
稳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开拓！我们不能因为怕担风险，就再用一个四平八稳的‘维持会长’去主政清河，那样，‘刮骨疗毒’的成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安欣紧接着补充：“我同意袁天同志的意见。吕孟庆同志政治上可靠，大局意识强，而且在科技创新和产业转型方面有丰富的实践经验，非常适合带领清河探索资源型城市转型升级的新路。”
邹宇脸色不太好看，想要反驳，但在吕孟庆耀眼的政绩和眼下急需破局的大势面前，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
王海山沉吟片刻，一锤定音：“吕孟庆同志，可以作为一个重点考察对象。组织部门要抓紧进行考察程序。
其他岗位，也都要本着推进改革、促进发展的原则，统筹考虑。”
这几乎是明确了吕孟庆的胜出。袁天和安欣在人事棋局上，联手拿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关于陈浪的安排。在讨论到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负责重要文稿起草，贴近核心领导）处长人选时，袁天出乎意料地提了陈浪的名字。
“陈浪同志虽然年轻，资历尚浅，”袁天看着众人惊讶的目光，从容说道，“但经过多次重大任务的考验，政治坚定，思维敏锐，吃苦耐劳，尤其在清河调查中，表现出了很强的洞察力和原则性。
综合一处需要这样有活力、有潜力的新鲜血液。我认为，可以给他压压担子，破格提拔使用。”
一个副处级秘书，直接提拔为正处级的综合一处处长？这步子迈得比吕孟庆还大！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这一次，连安欣都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冒险。邹宇更是直接表示反对：“袁天同志爱才之心可以理解，但干部提拔还是要讲究台阶，讲究资历。
如此破格，恐怕难以服众，也容易助长年轻干部浮躁之气。”
面对质疑，袁天没有退缩，他拿出了一份陈浪在秘书二科工作期间，主导或参与起草的多份重要报告和调研材料，以及他在清河秘密调查时写回的、条理清晰、分析透彻的情况汇报。
“资历不等于能力，台阶也不能成为埋没人才的理由。”袁天语气坚定，“我们用人，关键要看本质，看潜力，看关键时刻能否扛得起重任。
陈浪同志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价值。
我认为，他完全有能力胜任综合一处处长的工作。
至于服众，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王海山仔细翻阅着袁天提供的材料，良久，点了点头：“袁天同志说得有道理。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举。
陈浪同志的情况特殊，可以作为一个特例。我同意，提请常委会研究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