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县委大楼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躁动。
关于袁天将被“重用”或“挪位”的小道消息，如同角落里滋生的霉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张坤一系的几个人，走路似乎都带着点轻快的意味。
下午，县委办综合科的副科长张克明，一个惯于察言观色、在张坤面前颇为得力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一份刚收到的红头文件，脚步轻快地穿过略显嘈杂的走廊。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恭敬和隐秘兴奋的神情，敲响了常务副县长张坤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
“进。”张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高，却带着惯常的威严。
张克明推门而入，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躬着身，快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张县长，市委组织部的通知，刚到的急件！” 他双手将那份印着鲜红抬头的文件递了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
张坤正低头看着一份工业园区的报表，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文件上那醒目的标题：《关于选派优秀年轻干部赴东海省经济发达地区挂职锻炼的通知》。
他眼中精光一闪，接过文件，手指在光滑的纸面上快速滑动，直接跳到了附件名单部分。
当“袁天”两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张坤捏着文件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惊讶，也无喜色，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深潭底部搅动的暗流。
是机会？还是……他不动声色地将文件合上，随意地丢在桌角一叠待阅文件的最上方，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知道了。”张坤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按程序通知到本人和相关单位吧。”
“是，张县长，我马上去办！”张克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腰弯得更低了些，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倒退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张坤靠回宽大的真皮椅背，目光却再次落在那份红头文件上。他伸出手，用食指的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笃…笃…笃…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沉重。
他的眼神穿过宽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算计和一丝即将收网的残酷快意。
袁天接到县委办正式电话通知时，刚从工业园区一家新引进的、做环保新材料的小微企业调研出来。
手机贴在耳边，听着综合科工作人员公式化的宣读，他正站在园区略显空旷、还带着新铺水泥味道的临时停车场上。
“袁副县长，根据市委组织部统一部署和培养锻炼优秀年轻干部的需要，经研究，您被选派参加本次赴东海省苏江市为期一年的挂职锻炼。
具体岗位待与接收地对接后通知。请做好工作交接准备，下月初报到。”
电话里的声音字正腔圆，毫无波澜。初秋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落在袁天身上，却让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瞬间凉到了脚底心。
他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体有片刻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