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双星分赴之袁天(2 / 2)

“好。”李卫国点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但眼神里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小张,通知一下李书记那边,新来的袁天同志到了,我这边谈完了,请他过去一下。”

很快,袁天又被引到了隔壁的县委书记办公室。这里的氛围与县长办公室略有不同。空间更大一些,沙发是真皮的,虽然款式老旧。茶几上摆着一套功夫茶具,擦拭得锃亮。

墙上的装饰也更多,除了地图、锦旗,还有几幅装裱过的书法作品。县委书记李国涛看起来比李卫国年轻几岁,头发乌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质地更好的深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挺括。

他脸上带着一种更圆融、更善于调和的表情,笑容温和,眼神却同样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深处的褶皱。

“袁天同志!欢迎欢迎!”李国涛热情地起身,绕过办公桌,主动伸出手,笑容满面,显得平易近人。他的手保养得更好些,握手也更显得热情洋溢。“哎呀,我们林城终于盼来了高材生!科技副县长,这个位置很重要啊!

县里未来的发展,特别是产业升级,就指望你们这些有知识、有眼界的年轻人来带动了!”他的话语充满了鼓励和期待,与李卫国的务实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当袁天谦逊地表示会努力学习时,李国涛话锋一转,笑容依旧,语气却多了几分语重心长:“袁天同志,有热情是好的。不过呢,基层工作啊,千头万绪,上面千条线,

特别是我们林城,情况比较特殊,稳定是第一位的。你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熟悉,要多观察,多思考,多向经验丰富的同志请教。步子要稳,要扎实。高科技是好东西,但也要看我们这里的水土服不服。

不能急,欲速则不达嘛!”他拍了拍袁天的肩膀,动作亲切,话语却像一层柔软的丝网,悄然罩下。那“稳定”、“水土服不服”、“欲速则不达”的字眼,清晰地传递出对新事物、新思路的谨慎甚至潜在的排斥。他口中的“高科技”,更像是一个需要小心轻放、避免打破现有平衡的易碎品。

“李书记的教诲我记住了,我一定会谨慎行事,多学习多请教。”袁天再次表态,心头却像压上了一块无形的石头。两位主官,一个直言务实透着怀疑,一个温和圆融却暗藏规训,共同指向的都是他身份的“特殊性”与基层现实的“复杂性”之间的鸿沟。

组织部干部把袁天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位于办公楼三层最西边的一个单间。推开门,一股陈年的灰尘和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靠窗一张旧式的深黄色木制办公桌,桌面油漆磨损严重,露出木头的本色,上面还留着几道深深的划痕和几个烫伤的烟疤。一把椅垫塌陷的旧藤椅。靠墙一个同样旧的文件柜,柜门有些歪斜。

墙角堆着几个看起来废弃的纸箱。唯一的窗户对着县政府大院的后墙和旁边一栋更破旧的居民楼,采光很差。窗玻璃上污渍斑斑,窗框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木质腐朽发黑。窗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组织部干部递给他一把黄铜色的旧钥匙,钥匙柄上缠着一圈白色的胶布,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模糊的房号。“袁县长,条件简陋,您多担待。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办公室张主任。”他称呼“袁县长”时,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敬意,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称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袁天一个人。喧嚣和审视的目光暂时被隔绝在外。他走到窗边,试着推开那扇沉重的旧木窗,窗框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震落下簌簌的灰尘。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煤烟、尘土和某种说不清的陈旧生活气息涌了进来。

窗外,是林城县城的缩影:低矮、外墙灰暗的居民楼,狭窄的街道上行人车辆稀疏,几辆三轮车慢悠悠地驶过。远处,几根工厂的大烟囱懒洋洋地吐着灰白色的烟。

整个景象笼罩在冬日午后的灰霾里,显得陈旧、缓慢、缺乏生气,与他熟悉的光鲜亮丽的大学校园、窗明几净的实验室,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

袁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颗粒感,干冷而呛人,直冲肺腑。他扶着冰凉的窗框,目光投向这片陌生的、带着沉重质感的土地。

父亲袁泽在京城家中餐桌上那沉稳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最大的实验场和最难的问题,往往在象牙塔之外,在最基层的地方……路要自己走,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

他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将窗外灰蒙蒙的县城景象隔绝在外,也仿佛关上了过去的某个自己。房间里重归昏暗与寂静,只有灰尘在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弱光柱里无声地浮沉。

他走到那张布满伤痕的旧办公桌前,将沉重的背包放在角落,手指拂过粗糙冰凉的桌面。

新征程的起点,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这间弥漫着尘埃与陈旧气息的斗室,以及窗外那片沉默而复杂的土地。

他拉开那把藤椅,椅脚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坐了下来,背脊挺直,目光沉静地投向紧闭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