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上罩着一个完全不透光的黑色头套,身体完全失去了支撑力,像一具没有骨头的玩偶,全靠两名特勤队员铁钳般的手臂架着。当汉东特有的、带着料峭春寒的湿冷夜风猛地灌入他口鼻时,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一股浓烈的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再次失禁了。
这极端狼狈、毫无尊严的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达康的脸上。他感到一阵强烈的耻辱和恶心,猛地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这是他治下的副市长!是他曾经倚重的“能吏”!如今却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
而祁同伟,在看到丁义珍被拖出车门,看到那副象征着彻底完蛋的镣铐和头套时,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脸上的灰败瞬间褪尽,涌上一种病态的潮红,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丁义珍!他完了!彻底完了!而丁义珍的嘴巴里,掌握着足以让他祁同伟万劫不复的秘密!
一股灭顶的寒意,从祁同伟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厅长的威严,什么李达康在场!
一种求生的本能和绝望的疯狂驱使着他,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秘书,几乎是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被架着的、如同死狗般的丁义珍!
“丁义珍!丁义珍!!”祁同伟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绝望的尖利,在空旷的停机坪上显得格外刺耳,“你说话啊!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是谁……”
“站住!”
一声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低喝,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拦在了祁同伟面前。
袁泽不知何时已挡在了押解队伍和祁同伟之间,距离祁同伟不足三步。他身姿挺拔如松,墨绿色的军装在探照灯下如同凝固的钢铁,肩章上的四颗将星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他没有拔枪,没有怒目,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状若疯狂的祁同伟。
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威压!
祁同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刹住脚步。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袁泽,又越过袁泽的肩膀,看向那个被头套罩着、只能徒劳扭动的丁义珍。
极度的恐惧、被羞辱的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可逃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袁泽!”祁同伟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完全变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哭腔和疯狂的嘶吼,他指着袁泽,手指剧烈颤抖,“你…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这句话,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头濒死野兽最后的哀嚎和控诉,充满了绝望的悲鸣和不甘。
整个停机坪死一般寂静。风声呜咽,探照灯的光柱冰冷地切割着每个人的脸。李达康惊愕地看着彻底失态的祁同伟,侯亮平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袁泽看着眼前这个双眼赤红、浑身颤抖、如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般的昔日“学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祁同伟肩上那枚象征权力的警衔,声音低沉平稳,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在每个人心尖上,带着一种对命运最终宣判的冷酷:
“祁厅长,”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祁同伟的神经上,“赶尽杀绝的,是国法。我只是执行它。”
袁泽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祁同伟的灵魂:
“你的问题,很快会有人找你谈。”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祁同伟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身体里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他猛地踉跄后退几步,脚下发软,要不是秘书眼疾手快扶住,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抽气声,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那双曾经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死死地盯着袁泽,又仿佛穿透了袁泽,看到了那无法逃脱的、黑暗的深渊。
李达康和侯亮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祁同伟在袁泽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下彻底崩溃的丑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袁泽这句话,无异于当众对祁同伟宣判了政治和人生的死刑!
袁泽不再看失魂落魄的祁同伟,也不再理会脸色铁青、惊疑不定的李达康和神情复杂的侯亮平。他微微侧身,对身后的特勤队员下达命令,声音在死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容置疑:
“押解目标,登机。”
“是!”特勤队员的声音如同钢铁碰撞。
丁义珍像一袋垃圾被粗暴地拖向舷梯。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祁同伟瘫软在秘书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丁义珍被拖走的背影,如同望着自己被拖走的最后一丝希望。
袁泽最后扫了一眼停机坪上表情各异的众人,整了整自己的军装领口,肩章上的金星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他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踏上舷梯。墨绿色的身影消失在机舱门的阴影之中。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骤然拔高,撕裂了夜的寂静。钢铁巨兽在跑道上开始加速、冲刺,最终昂起头颅,刺破浓重的夜幕,向着北方那片权力中心,破空而去。
只留下停机坪上,祁同伟瘫软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瑟瑟发抖,李达康铁青着脸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侯亮平站在原地,感受着夜风的刺骨寒意,久久无言。
汉东的风暴,并未因丁义珍的离开而平息,反而因为袁泽最后那句冰冷的宣判,掀起了更加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