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的洞顶正在剧烈震颤,灰土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外面的履带轰鸣声已经逼近到了洞口五百米处。那种沉闷的碾压声,像是一把钝锯,以此来锯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撤吧!郑司令!”龙一满脸是血,那是刚才在观察口被流弹擦伤的,“再不撤,指挥部就要被包饺子了!我们退守二线阵地,利用地形节节抗击!”
“二线?”
一直沉默的李卫国(猴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龙一队长,你的二线阵地在哪?是在这老君顶的后山悬崖吗?还是在天上?”
猴子拄着那把汉阳造,一步一步走到沙盘前,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鬼子的坦克是‘铁王八’,它们不是来跟你抢地盘的,它们是来推土的!你的战壕、你的碉堡,在它们面前就是纸糊的!退?退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说怎么办?!”龙一也急红了眼,“迫击炮打不穿!集束手榴弹扔不进去!难不成拿牙去啃?!”
“对!就用牙啃!”
猴子猛地转身,那目光如同一道闪电,直刺角落里的张济生和赵丰。
“老帅!龙一!”猴子嘶吼着,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你们的炮是洋玩意儿,打不穿它的壳!但咱们土八路有土办法!张先生的‘礼物’可以!”
“张先生!”猴子大步冲到张济生面前,“那东西还有吗?!别跟我说没了!”
张济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当然知道猴子说的是什么。
“有……但是……”张济生颤抖着手,指了指脚边一个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箱子,“这是这一个月来,我和月娥那是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但是现在的气温回升了,这东西极不稳定!稍微碰一下就……”
“没时间废话了!”
猴子一把掀开棉被,露出了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五个玻璃瓶。
那里面荡漾着的淡黄色液体,在昏暗的马灯下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光泽。
硝化甘油。
曾经炸毁了王家祠堂、埋葬了木户谦二的“魔鬼钥匙”!
“赵政委!张先生!柳月娥!”
猴子的命令如同连珠炮一般炸响。
“立刻!马上!把这五瓶东西,给我绑在集束手榴弹上!要绑紧!要做成那种一拉弦就能炸的‘超级炸药包’!”
“这……”赵丰看着那几瓶随时可能殉爆的液体,手心全是冷汗,“猴子,这玩意儿怎么投?扔出去没等落地就得炸!还没炸到坦克,自己人就先没了!”
“谁说要扔了?”
猴子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这东西,得有人送进去。送到那铁王八的脑门上,送到它最薄弱的发动机盖子上!”
“我去!”龙一猛地踏前一步,“我是防化兵,我懂爆破!”
“你不行。”猴子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你那一套正规军的战术动作,在鬼子的机枪眼里就是活靶子。在这片山里,只有我知道怎么像鬼一样爬过去。”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直接脱掉了身上那件破烂的棉袄,露出了里面精瘦却布满伤疤的脊背。
他拿起一捆刚刚绑好的“超级炸药包”,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残废的左腿微微一颤。
“豹子!!”
猴子猛地一声暴喝,声音穿透了指挥部的石壁。
“到!!”
满脸硝烟、正在洞口阻击的“豹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教官!鬼子……鬼子的坦克上来了!咱们的机枪手全牺牲了!”
“没死绝就给老子顶住!”
猴子一把抓过身边那杆一直被他视若生命的九七式狙击步枪——那杆绑着沈安平焦黑刀柄的“狼王之枪”。
他看了一眼这把枪,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眷恋,然后猛地将其扔进了“豹子”的怀里!
“接着!”
“豹子”手忙脚乱地接住枪,整个人都愣住了:“教……教官?这是您的枪……”
“现在它是你的了。”
猴子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带上‘新狼牙’剩下的所有人!把你那点吃奶的劲儿都给我使出来!”
“——给俺当‘诱饵’!”
“——把那个领头的铁王八,给老子引到‘磨刀石崖’
“记住!不准躲!不准藏!要让鬼子看见你们!要让他们觉得你们已经崩溃了,正在往死路上跑!”
“哪怕是用牙咬!用头撞!也要给老子把它引过去!!”
“磨刀石崖?塌方区?”“豹子”瞬间明白了猴子的意图。那里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死地,坦克的履带在那里会受到最大的限制,速度会降到最低。
但是,要在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在坦克炮和车载机枪的扫射下进行“诱敌”,这几乎就是送死!
“……是!!”
“豹子”没有任何犹豫!他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狂热的战意和对猴子绝对的信任!
他紧紧抱着那杆枪,那是传承,也是使命。
“新狼牙!跟老子走!!”
“豹子”转身冲出了指挥部,带着最后那几名满身是血的少年,冲向了死亡的战场。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