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粮初收,平原国的田野间弥漫着谷物成熟的芬芳。农夫们忙着收割,脸上带着久违的满足笑容。与一年前黄巾肆虐、流民遍野的凄惨景象相比,如今的平原县堪称乐土。
县寺外的告示栏前,围满了百姓。新任县令刘备亲自站在一张新贴的布告前,用温和而清晰的声音向不识字的乡民解释:“…朝廷恩典,今年风调雨顺,又蒙诸位乡亲辛勤劳作,收成颇丰。按《均输平准法》,县寺将按此价格收购余粮,绝不让谷贱伤农…”他指着布告上清晰的图示和价格,“若有胥吏敢压价、克扣,诸位可直接来县寺寻我,或投书于此箱!”他拍了拍旁边新设的、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陈情箱”。
“刘县令是好人啊!”一个老农抹着眼角,“去年要不是县令大人开仓放粮,组织咱们以工代赈修水渠,俺们一家早就饿死了…”
“是啊,县令大人还不许那些大户放印子钱,逼着他们按朝廷新规减租…”
“听说隔壁县还在为摊派‘修路钱’闹呢,咱们刘县令早就把朝廷拨付的款项明细贴在市集了…”
百姓的赞誉发自内心。刘备到任不过年余,以其一贯的仁德作风,结合朝廷新政,劝课农桑,抚恤流亡,约束豪强,澄清吏治,竟将这饱经战乱的平原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民生迅速恢复。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并非没有暗流。县寺内,刘备看着县丞送来的钱粮账簿,眉头微蹙。虽然朝廷有新法,郡国有政令,但具体到一县之地,钱粮、人力、乃至与地方豪强的关系,处处都需要平衡与智慧。
刘备的仁政,并非空洞的口号,而是体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实事上。
他甫一上任,面对最大的难题就是流民安置。平原县地处要冲,战乱后流民聚集,治安混乱,田地荒芜。刘备没有简单地驱赶或弹压,而是亲自走访流民聚集地,了解其困境。
“玄德公,此事棘手啊。”县尉面露难色,“流民众多,良莠不齐,若全部安置,钱粮从何而来?若激起本地百姓不满,又当如何?”
刘备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流民,其中不乏妇孺老人,他叹了口气,语气却坚定:“皆是陛下子民,岂能坐视其冻馁而死?朝廷有‘假民公田’之策,我县内亦有荒田。钱粮不足,我可上书郡守,请求支援,亦可从县寺用度中节省一部分。至于本地百姓…”他转向几位闻讯赶来的乡老,深深一揖,“诸位乡贤,备恳请诸位,暂借些许存粮,助这些同乡渡过难关。待来年田有所出,必按息偿还!若有不愿耕种者,县寺组织修葺城墙、疏通沟渠,以工代赈,亦可谋生!”
他言辞恳切,态度谦恭,加之平日积累的声望,竟说服了部分乡绅借出粮种,又组织起流民中的青壮参与工程建设。他本人更是常常出现在工地上,与民夫同食糙米,甚至亲手帮忙搬运石块。关羽、张飞两位义弟亦被他安排,一人负责维持秩序,打击趁机作乱的地痞;一人负责调度物资,确保工程进度。
在推广朝廷新政方面,刘备也极具耐心。陈墨改良的新式曲辕犁分配到县里,乡民多持观望态度。刘备没有强行摊派,而是先在自家的几亩职田上试用,并邀请周边农户前来观看。当看到新犁翻土更深、更省力时,疑虑自然打消。他还请来县中学官,在乡亭间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解《均输平准法》、《专利令》等,让百姓明白朝廷律法是在保护他们。
刘备的仁政,保障了底层百姓的利益,却不可避免地触动了县内豪强的蛋糕。
这一日,县内最大的地主,亦是平原大姓的孙氏家主孙瑾,亲自来到县寺拜会刘备。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孙瑾便切入正题,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刘县令到任以来,爱民如子,我等敬佩。然,县令大人是否对我等士绅,过于严苛了些?”孙瑾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先前县令强令我等减免佃户租子,按《均输平准法》,我等存粮亦被县寺平价收购大半,利润微薄。如今又推行这《专利令》,限制我等工坊仿造新式织机…长此以往,我等世家大族,何以维系?县令大人推行朝廷新政,我等自然支持,但亦需体谅地方实情,给我等留些余地啊。”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是抱怨,也是试探,更是一种施加压力。若是一般官员,或许便会妥协,以求地方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