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榷场升起的袅袅炊烟,北疆屯田点初现的盎然绿意,以及洛阳德阳殿内那场盛大封赏的余韵,都未能让高踞九重的年轻皇帝有丝毫懈怠。刘宏深知,军事胜利带来的威慑终会随时间流逝而消退,屯田与互市带来的融合亦需漫长光阴孕育。要想将北伐的辉煌战果彻底固化,将帝国的统治根基夯得更实,就必须有一支绝对忠诚、训练有素、且完全掌控于中央的强大军队作为后盾。北军五校与边军在此次战争中展现出的新式风貌,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投入巨石,证明了改革的方向正确无误。如今,是时候将这块巨石激起的波澜,推向整个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了。
这一日,并非大朝会,南宫的宣室殿内却汇聚了帝国真正的权力核心。刘宏坐于御案之后,两侧分别是太尉杨赐、司徒袁隗、司空张济,以及实际掌握军事的皇甫嵩、段颎,负责政务的卢植,和日益显露出经世之才的荀彧、贾诩等人。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明白,今日所议,将决定帝国未来数十年的武力根基。
“北伐之功,将士用命固然关键,然新式编练、严明军纪、精良器械、高效后勤,亦是不可或缺之因。”刘宏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北军五校及部分边军,已初步验证新军制之效。朕意已决,当以此成功经验为蓝本,汰旧立新,逐步于天下各州郡推行新军制!”
此言一出,几位老成持重的三公眼神微动。太尉杨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陛下圣明,锐意革新,老臣钦佩。然则,军制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州郡情况迥异,兵员来源、将领素质、钱粮供给皆不相同,若强行划一,恐……恐生变故。”他话语委婉,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大规模推行新军制,意味着对现有各地武装力量的重新整合与清洗,必然触及无数人的利益。
司徒袁隗也附和道:“杨太尉所言甚是。且各地郡国兵、募兵,多与地方豪族关联甚深,若操之过急,只怕……”
“正因关联甚深,才更需革新!”刘宏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往郡国兵战力孱弱,将领或出自豪族,或为世袭,暮气沉沉,遇敌则溃,甚至与盗匪勾结,为害地方!此等军队,留之何用?朕要的,是如北军般,令行禁止,能征善战之师!是只听命于朝廷,而非某家某姓的国之干城!”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至于钱粮,屯田之策若能成功,可部分自给。器械,有将作监统一督造。而最关键的,在于军官!”
刘宏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洛阳的位置,然后划向四方:“讲武堂首期之成效,诸位有目共睹。曹操、高顺等辈,皆由此出,已成军中新锐栋梁!朕决定,扩大讲武堂规模,于司隶、幽州、并州、凉州、益州、荆州、扬州等要地,设立七处分校!每年由各州郡、各军择优推荐有功、有潜之低级军官及良家子入学,由中枢统一派遣教官,教授统一之兵法、阵型、器械操典及忠君爱国之思想!毕业后,由兵部统一考评,分派至各地新军任职!”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计划,旨在建立一个标准化的军官培养和输送体系,从根本上打破地方豪强和旧有军头对军队的垄断,打造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军官团和由国家掌控的常备军。
皇甫嵩与段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与一丝兴奋。作为军人,他们自然希望麾下都是精兵强将。段颎更是出列,声若洪钟:“陛下圣明!若有源源不断之合格军官,何愁我军不强?臣愿保举军中悍勇忠诚之老卒,入讲武堂及各分校任教习,将实战经验倾囊相授!”
卢植抚须沉吟道:“陛下此策,乃强军固本之长计。然则,选拔标准、课程设置、考评之法,需慎之又慎,务求公平公正,方能服众,方能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荀彧接口道:“卢公所言极是。臣以为,讲武堂及各分校,当确立‘忠、勇、智、严’四字校训。忠字当头,首要便是灌输忠君报国之念,此乃建军之魂。课程除传统兵法战阵外,还需加入地理、算学、律法乃至基础工造之学,使为将者不止有匹夫之勇,更有统揽全局之能。考评则需理论与实践结合,沙盘推演与实战操练并重。”
贾诩阴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陛下,诸公,此策若能推行,确可强军。然,亦需预见其阻力。各地豪强,向来视郡国兵为禁脔,或以此庇护家族,或以此横行乡里。如今朝廷欲收回兵权,推行新制,选用寒门军官,无异于断其爪牙,夺其根基。彼等明面或不敢抗旨,暗中掣肘、阳奉阴违,甚至……煽动是非,恐难避免。”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冀、青、徐、荆、扬等州,豪族势力盘根错节,其反应,尤需关注。”
刘宏眼神冰冷,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不仅仅是军事改革,更是一场深刻的政治博弈。“朕意已决!阻力再大,亦不能阻挠强军之策!诏书即日下发,以朝廷名义,昭告天下!讲武堂总堂及司隶分校,由皇甫嵩兼任祭酒,卢植、荀彧协理,即刻筹备扩招事宜。其余各州分校,由朝廷选派得力干臣及军中将领前往主持,各州刺史、郡守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他看向段颎:“段卿,你麾下凉州将士,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抽调部分忠诚可靠、通晓军务之中下级军官,准备分赴各分校,充任骨干教习!”
“臣遵旨!”段颎慨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