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思虑尚算周全。”刘宏点头,又看向其他学员,“还有吗?谁能补充?”
一名胆大的学员出列:“陛下,还需与地方郡县协调,征调役夫车马,需有明文公文,以防地方刁难或从中盘剥。”
另一名学员补充:“需考虑天气变化,若遇风雨延误,需有备用方案。还需……还需预防押运官吏与地方勾结,虚报损耗,中饱私囊。”
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可能遇到的问题逐渐细化,从技术层面到管理层面,甚至涉及到了人性与吏治。刘宏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或提出更深入的追问,引导他们思考得更为全面。这俨然成了一堂生动的、基于现实的后勤管理案例课。
然而,就在这场别开生面的“御前考核”进行到一半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码头另一侧传来。只见一艘中型漕船在靠岸时,不知因何缘故,船身猛地倾斜,伴随着船夫惊恐的呼喊和货物落水的噗通声,船上装载的数十个麻袋瞬间滑入湍急的黄河之中!
“快!救人!捞货物!”码头上顿时乱作一团。
刘宏眉头一皱,对曹操示意:“去看看,怎么回事。”
曹操领命,立刻带着几名学员飞奔过去。很快,他脸色凝重地回来禀报:“陛下,是一艘运送新式蹶张弩配件和部分三棱箭镞的货船。因捆扎绳索年久磨损,突然断裂,导致部分货物落水。正在打捞,但水流甚急,恐怕……”
他的话还没说完,负责渡口事务的当地县令已经连滚爬爬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刘宏面前,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微臣失察,是微臣管理不力!惊了圣驾,还损失了军械,臣罪该万死!”
刘宏看着眼前惶恐的县令,又望了望那艘出事船只和混乱的码头,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立刻斥责县令,而是对在场的所有学员说道:“都看到了吗?一根看似不起眼的旧绳索,就可能导致一批紧要军械的损失,甚至可能影响前线一场战斗的胜负!后勤无小事!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最终酿成大祸!”
他目光转向跪地的县令,语气严肃却不失分寸:“你身为县令,管理渡口,责任重大。绳索磨损,岂是一日之寒?平日巡查检修制度何在?今日是朕在此,若在战时,因此延误军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县令浑身发抖,汗出如浆,连连称是。
“起来吧。”刘宏摆了摆手,“即刻组织人手,尽力打捞,减少损失。事后,给朕上一份详尽的请罪与整改奏疏!若再有不力,两罪并罚!”
处理完这突发事件,刘宏再次面向学员们,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这黄河一课,望尔等铭记于心。为将者,不仅要知攻守,更要懂筹谋。这筹谋,大半在这战场之外的‘国力’二字之上。萧何之功,不在于奇计,而在于将这纷繁复杂的后勤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此乃真正的大智慧,大功劳!”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那奔流不息的黄河,语气变得深沉:“而这国力之根基,又在于吏治,在于制度,在于每一个环节都如这精密的器械般,严谨、可靠。朕希望你们未来,不仅能成为冲锋陷阵的猛将,更能成为懂得如何维系这帝国血脉畅通的栋梁。”
言罢,刘宏转身,在侍卫簇拥下向御驾走去。留给学员们的,是一个需要久久消化的沉重课题,以及黄河那永不停歇的、象征着帝国命脉的咆哮声。
曹操站在原地,看着皇帝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混乱后逐渐恢复秩序的码头,眼神无比明亮。他深深体会到,这位年轻皇帝的视野与格局,远非常人可及。而那名因失职而受惊的县令,以及那根断裂的旧绳索,也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让他对“管理”与“细节”有了更刻骨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