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陵的脸色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骤然变得铁青,瞳孔急剧收缩!
他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把将身旁的晴雪猛地拉到自己宽厚的身后,用自己的躯体形成一道屏障。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出,握住了一直倚在墙角的、那柄沉重而布满战斗痕迹的黑色长刀!
他额间那道暗红色的虎形图腾,因情绪的剧烈激荡而爆发出刺眼夺目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
其周身那属于返虚境大圆满的强悍气息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流般轰然弥漫开来,带着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守护巢穴与幼崽时才有的、令人心悸的凶戾与疯狂:“晴雪!快!听话!躲到里屋去!把门闩好!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绝对不要出来!听到没有!”
“不!我不走!”晴雪却一反往日的柔顺,异常坚决地反手死死抓住炎陵紧握刀柄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肉之中。她的脸色因极度恐惧而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却燃烧着一种与炎陵同生共死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每一次!每一次危险来临,都是你挡在我前面!每一次伤痕累累,都是你独自承受!这次不一样!炎陵,这次我要和你站在一起!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我绝不会再独自偷生!”
楚云也在同一时间豁然起身,身形微动,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内侧。
他双眸之中,混沌道瞳已然无声开启,灰白色的视野轻易穿透了薄薄的木质院墙和外面浓郁流动的瘴气,清晰地“看”向了外面。
只见院外那片不大的空地上,赫然矗立着十余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肃杀的修士!
他们每一个人胸口处,都用金线绣着一个狰狞咆哮的猛虎头颅图腾,张牙舞爪,煞气逼人!
而为首者,竟是一名身着鲜艳如火红色劲装、身姿窈窕挺拔、曲线玲珑的女子!
她生得一张娇俏可人的瓜子脸,柳眉杏目,琼鼻樱唇,本应是明媚鲜妍、灵动活泼的长相,然而此刻,那张脸上却布满了冰封万载般的凛冽寒霜与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杀气!
更深处,还隐隐扭曲着一丝……难以化解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的嫉恨!
她腰间悬着一柄长度不足二尺、通体寒光闪烁、造型奇特的银色短刃,刃身隐隐有暗红色符文流动。而她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股引动周围灵气微微波动的强大气息,赫然已经踏足了——问道境初期!
这还不止!
在她身后那十余名沉默如铁的黑衣修士中,竟还有两人的气息,与这红衣女子不相上下,如同黑暗中潜伏的猎豹,同样是问道境初期的修为!
一名问道境中期或许不至如此,但三名问道境初期,加上十余名最低也是返虚境后期的精锐修士!
这等豪华而恐怖的阵容,在黑炎虎族中,已然足以执行最高等级、最残酷无情的追杀清洗任务!
“是炎珊!大长老最宠爱的亲孙女,也是族中近百年来公认的、天赋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她,她一直以来都……”炎陵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向楚云解释道,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她是族规最坚定的拥护者和执行者,对妖族……尤其憎恶,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皆该诛杀……这次竟然是她亲自带队前来,看来……族中是下了决心,绝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活路了!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院外,炎珊那如同淬了冰碴子的目光,穿透稀薄的瘴气与破败的院墙,如同两把实质的、淬炼了剧毒的冰锥,死死地、分毫不移地钉在炎陵身上!
然而,当她清晰地看到,炎陵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那只卑贱的狐妖牢牢护在身后;当她看到,他那双本该紧握战刀、沾染敌人鲜血、为族群开疆拓土的粗糙大手,此刻却沾着泥土与草汁,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温柔,轻轻拍抚着那狐妖单薄颤抖的后背,试图给予那可笑的、微不足道的安慰时……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五指收拢,毫不留情地残忍拧搅!
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从心脏炸开,席卷全身,痛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甚至泛起了扭曲的光斑!
无数个被她强行尘封在记忆最深处、以为早已遗忘的、属于过去那个炎陵师兄的画面,此刻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在她脑海中翻腾、闪现——
十岁那年,她第一次离开族群庇护,参加残酷的丛林试炼。因为经验不足,不慎触发了一个古老的捕兽陷阱,跌入深坑,被三头嗅觉敏锐、凶残嗜血的魔狼团团围住。
魔狼的獠牙滴着腥臭的涎水,绿色的眼珠闪烁着饥饿的光芒。
就在她吓得浑身僵硬,以为自己年幼的生命即将终结于此时,是时年十四岁、身形已初现挺拔的炎陵师兄,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猛地从旁侧的密林中冲出!
他手中那柄还未完全驯服的黑刀,带着初生的、却已凌厉无匹的虎焰刀芒,悍然无畏地迎向三头魔狼!刀光闪烁,血花飞溅!
最终,三头魔狼伏诛,而他自己的左臂,却被狼王临死前的疯狂反扑,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块血肉,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半幅衣袖。
可他只是随意地、用扯下的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便走到吓得魂不附体、小声啜泣的她面前,蹲下身,用那只干净的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露出一个带着血迹、却如同阳光般驱散了她所有恐惧的温暖笑容,声音沉稳有力:“炎珊师妹,别怕,几只小狼而已,有师兄在。”
十五岁那年,她心高气傲,急于证明自己,不顾师长劝阻,强行冲击《黑炎焚天诀》中极为凶险的第五重境界。结果灵力失控,在经脉中疯狂逆行,走火入魔!
那一刻,她感觉全身的经脉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痛得她蜷缩在地,意识模糊,发出凄厉的惨嚎。
是炎陵师兄,不顾自己当时也正处于冲击境界瓶颈的关键时期,闻讯后第一时间赶到,将那些束手无策的侍女医师全部赶了出去。他不眠不休地守在她床边整整七天七夜!
也是他不顾自身损耗,持续不断地将自身精纯而温和的本源虎力,化作最纤细的暖流,一点点、极其耐心地为她梳理那如同乱麻般暴走狂躁的经脉,引导它们重归正轨。
事后,他因为本源力量消耗过度,脸色苍白如纸,修为硬生生停滞了半年之久,错过了族中一次重要的秘境开启。而当她愧疚无比地向他道歉时,他却只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是那令人心安的笑容,语气轻松:“说什么傻话,炎珊师妹。师兄护着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只要你没事就好,修为嘛,慢慢来就是。”
二十岁那年,她因痴迷于研究一种从上古遗迹中得来的、威力巨大却极易反噬的偏门秘术,完全沉迷其中,以至于耽误了族中规定的、必须完成的日常功课与集体演练。
结果,被一位以严厉着称的执法长老当众揪出,毫不留情地斥责她“玩物丧志,不堪大用”,并罚她在阴冷潮湿的宗祠之中,跪足三日反省!
是炎陵师兄得知后,立刻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匆匆赶到宗祠。他当着那位铁面长老和众多族人的面,挺身而出,将所有责任一力承担,谎称是她为了帮助自己,去一处极其危险的绝地采集某种稀世罕见的淬体灵草,才导致耽误了功课,并呈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带有伤痕的“证据”。
最终,他代替她,承受了整整三十记蕴含着法则之力、足以让铁汉哀嚎的虎煞鞭刑!
她后来偷偷跑去他养伤的房间,看到他趴在床上,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甚至隐约可见森白的肩胛骨!
她跪在他床前,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泪水打湿了冰冷的地面。
而他,却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对着她虚弱地扯了扯苍白的嘴角,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依旧带着那种能抚平她所有不安的力度,断断续续地安慰道:“师妹……别,别哭……师兄……皮糙肉厚……打几下……不碍事的……你没事……就好……以后……可别再……那么莽撞冲动……要懂得……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