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降临,一言逼退三宗联军那日,整个火云宗都笼罩在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中。
山门外的焦土坑洞尚未填平,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但更沉重的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主峰深处的静室里,气氛凝滞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火云子宗主静静躺在中央的温玉榻上,那张往日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乌黑之气。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处,一个边缘焦黑、深可见骨的掌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从中渗出,不断侵蚀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与摇摇欲坠的道基。
即便有数重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守护阵法隔绝,那蚀心魔火特有的阴邪、腐蚀的气息,依旧如同毒蛇吐信,让靠近的人心生寒意。
另一侧,通体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冰台上,柳城的“尸身”冰冷而僵硬,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生命痕迹的玉雕。
唯有心口处,一道淡青色的剑气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微光,死死护住那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生机火种,维系着渺茫到极致的希望。
与这两人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躺在旁边玉榻上的楚云。
他虽然同样昏迷不醒,但周身皮肤之下,竟有混沌色的光晕如同潮汐般缓缓流转,更有点点细微的紫色雷纹时隐时现,仿佛有无数电蛇在他体内游走。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胸膛规律地起伏着,最奇异的是,静室内精纯的天地灵气,正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自发地向他汇聚,被他无意识地吸纳入体。
这景象,与旁边两人的惨状相比,显得格外神秘而引人注目。
“咻——”
一道清冷的流光划过静室,现出冰莲长老的身影。
她依旧是一袭胜雪的白衣,容颜清丽绝伦,气质冷冽如冰峰之莲。
然而,当她那双仿佛能冻结时光的眸子扫过榻上三人,尤其是当她以神识仔细探查过火云子体内那纠缠不休的蚀心魔火,以及柳城那近乎完全死寂的状态时,那万年冰封般的面容上,终究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沉重与深切的忧虑。
她缓步上前,对着静立窗边、负手而立的青衫文士,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晚辈之礼,声音清越却带着恭敬:“剑仙前辈。”
剑仙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扫过榻上三人,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火云子所中之毒,乃是林焱那叛徒苦修的蚀心魔火。此火歹毒异常,专蚀心脉,腐坏道基,如今已与他本源纠缠不清。寻常丹药,药力不足,难以根除;若强行以霸道手段驱离,又恐如火上浇油,加速其道基崩毁,形神俱灭。”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转向玄冰台上的柳城,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那冰冷的躯壳:“至于柳城此子……心脏破碎,生机断绝,按理说早已魂归天地,肉身腐朽。但我隐约感知到,他体内似乎另有一股极其隐晦、非比寻常的力量,护住了最后一丝本源生机不曾彻底消散。而且……他的脏腑位置,似乎与常人大有不同?” 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与确认。
冰莲长老闻言,莲步轻移,走到榻前。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寒气,分别轻轻搭在火云子和柳城的手腕脉络之上。
两股精纯柔和的极寒灵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渡入二人体内,沿着奇经八脉,仔细探查着最细微的状况。
片刻之后,她收回手指,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讶异与恍然的神情:“宗主的情况确实棘手。蚀心魔火已然与心脉、乃至部分道基纠缠共生,如同附骨之疽,难分彼此。欲救宗主,需以至阳至纯、且蕴含海量磅礴生机之圣药为主药,再辅以特殊的炼丹法门与疏导之术,方有可能逐步化去魔火,缓慢修复受损的道基,此过程急不得,也险峻异常。”
她微微侧身,看向柳城,眼中疑惑与明悟交织:“而柳城……他的心脏,确实异于常人,生于右侧!左边胸腔那颗被击碎的,并非真正的心脏,而是……以其自身精纯无比的灵力和某种极为古老玄奥的秘法,长年累月凝炼而成的‘假心’!更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假心碎片之中,我还感应到了一种……处于奇异沉眠状态的蛊虫气息?若非仔细探查,几乎无法察觉。”
“噬心蛊?假死状态?”剑仙眼中精光一闪,仿佛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抚掌轻叹,“原来如此!难怪当年我云游四方,偶遇此子时,心有所感,曾为其推算命格,言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需‘死’而后生,方能破茧成蝶,踏上更高的境界。看来是早有高人算到了今日之局,不惜耗费心血,布下了这招瞒天过海的暗手。
左边假心破碎,不仅承担了致命的伤害,更借此触发了深藏其中的噬心蛊,使其瞬间陷入绝对的假死状态,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生机消耗,从而保住了右边真心的最后一缕生机不绝。
妙!当真是妙啊!布此局者,手段非凡,用心良苦!”
他目光转向冰莲长老,直接问道:“既有此因由在前,你可能救?”
冰莲长老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一丝肃穆,沉吟片刻,缓缓道:“救,或有一线生机。但需一味至关重要的主药,其品阶至少需达到返虚境天品巅峰,甚至更高!
此药必须蕴含极其磅礴、近乎涅盘重生般的纯粹生机之力,方能同时满足两个苛刻条件:一是以温和却强大的药力,唤醒柳城沉寂已久、近乎消亡的生机火种;二是以其为核心药引,化解宗主体内那与道基纠缠难分的蚀心魔火。只是……此等夺天地造化的圣药,举世难寻,可遇而不可求……”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跪坐在楚云榻前,眼眶红肿、神色悲戚的墨涵,仿佛被这句话猛然刺中了心神。
她娇躯微微一颤,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楚云在彻底昏迷之前,用最后一丝微弱的神识传递给她的那段断续信息,以及他将一缕独特的精神印记赋予她,准许她开启其乾坤袋的举动。
“如果……如果宗门出现什么难以渡过的危机……看看我乾坤袋之中的物品……或许……能派上用场……你的气息……在我的准许下……可直接打开……”
楚云那虚弱却带着无比信任的传音,仿佛再次在她耳边清晰地响起。
墨涵心中剧震,再也顾不得仪态,急忙俯身,双手略带颤抖地,小心翼翼地从楚云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了那株他在石门之后、无尽魔气环绕的深渊边缘,拼死从三宗长老和恐怖魔物爪下夺取的怪异植物——
植株通体漆黑如墨,质地非金非木,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的光线,给人一种深沉的不祥之感。
但偏偏在这诡异的植株顶端,却违背常理地结着一颗晶莹剔透、如同最纯粹的红宝石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生机红光的奇异果子。
那果子甫一出现,整个静室内的灵气都仿佛被瞬间引动,变得异常活跃起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甚至驱散了几分魔火带来的阴邪之感。
“长老!剑仙前辈!您们看……看此物……可行吗?” 墨涵双手微微颤抖地捧着那颗奇异的果子,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希望,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希冀与紧张,递到了冰莲长老和剑仙的面前。
冰莲长老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接过那颗果子。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温润的果皮,娇躯便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那股如同沉睡火山般内敛、却又磅礴无边、充满了涅盘意味的生机之力!
她闭上双眸,以自身精纯的寒冰灵力与神识细细感应。
片刻之后,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清冷如冰湖的眼眸之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人光彩!
连她那向来平静无波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激动震颤:“这……这是……涅盘玄阴果?!传说中只生长于至阴至邪、魔气汇聚之地,却能以玄妙之力汲取并净化魔气,反哺自身,最终孕育出至纯至阳、蕴含涅盘重生之机的天地奇果!
此果的品阶……已然超越了寻常返虚境天品的范畴,堪称准圣药!这……这简直是炼制‘涅盘还魂丹’最完美、最对症不过的主药!此物……你们究竟是从何得来?”
墨涵见两位前辈都如此重视此果,心中激动更甚,连忙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将楚云如何在石门之后各方混战、魔物巨爪肆虐的绝境之中,冒险潜入那片黑暗空间,如何于电光石火间火中取栗,最终拼着身受重伤、几乎殒命的代价,才夺取到此果的惊险经过,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剑仙闻言,再次将深邃的目光投向依旧昏迷的楚云,眼中的赞赏之色愈发浓郁:“临危不乱,胆大心细,更兼有大气运护身,于十死无生的绝境之中,竟真能觅得一线生机,夺此造化……此子,确非常人啊。”他微微颔首,肯定了墨涵的话,“有此涅盘玄阴果在手,二人性命,可保矣。”
冰莲长老不再有丝毫犹豫,立刻着手准备炼丹。她屏退了静室内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修为深不可测的剑仙在旁护法。
她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通体由万年冰魄寒玉雕琢而成的药鼎,以及各种珍稀难寻的辅助灵材。
就在这间静谧的室内,她以自身苦修的本源寒焰为炉火,开始全神贯注地炼制这炉关乎两条性命、乃至整个火云宗未来希望的灵丹——涅盘还魂丹。
炼丹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七日七夜。期间,静室上空时有五彩丹霞汇聚盘旋,浓郁沁人的丹香弥漫而出,笼罩了整个火云宗山门,引得方圆百里的天地灵气都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汇聚而来。
甚至隐隐有天降甘霖、地涌金莲的天地异象显现,所有弟子都心有所感,知晓宗门正在炼制一炉了不得的逆天灵丹,心中的期盼与祈祷,愈发虔诚。
七日之后,鼎开丹成!
只听药鼎之中传出一声清越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凤鸣之音!一道赤金色、蕴含着无尽生机与道韵的光柱自鼎内冲天而起,旋即又迅速内敛回归。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无瑕、表面隐隐有九道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展翅高飞的凤凰虚影盘旋飞舞的赤金色丹药,从药鼎中缓缓飞出,丹药周围氤氲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生机道韵。
冰莲长老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来之不易的灵丹,以特制的寒玉瓶收取。
她先取出一半丹药,以自身精纯柔和的灵力缓缓化开,融入早已准备好的、由千年石钟乳调制的灵液之中,然后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喂火云子服下。
丹药甫一入腹,那磅礴精纯的涅盘生机便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其药力化作一道道温暖浩荡、如同旭日初升般的赤金色暖流,势不可挡地涌向火云子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乃至最深处的道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