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宁的手指停在回车键上,那句“我们不是要造样板,是要留出口”还没发出去。光标闪了一下,门响了。
她抬头,顾砚辞站在门口,领带歪了,衬衫领口有折痕,眼底发红。他没换鞋,直接走进来,站到书桌前。
“我回来了。”他说。
她没应声,也没关电脑。鼠标移开,把邮件最小化,桌面露出加密文档的图标,一闪而过。
“我昨晚睡在公司沙发上。”他声音低,但说得清楚,“蔡娟喝多了,在餐厅说她父亲快不行了,想见最后一面。我送她去医院,陪她守到凌晨四点。司机可以作证。”
他掏出手机,解锁,翻出通话记录,递到她眼前。医院停车场的进出时间显示在导航日志里,最后一条是凌晨四点十二分。
“我没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你误会,也不想自己显得还在乎她。”
她看着屏幕,没碰他的手机。窗外有车路过,声音由远及近又消失。楼下的孩子在拍球,节奏断断续续。
“你有没有想过,”她开口,声音很平,“我不怕你去见她,我怕的是你见她时,觉得自己亏欠?”
他顿住,手指还按着手机边缘。血丝在眼白里横着,像干涸的细线。
“你说得对。”他慢慢把手机放回口袋,“我确实觉得亏欠——不是感情,是年少时候的事。她为我退学,家里闹成那样,后来一个人出国,没人管她。我那时候没拦住,也没扛住压力。”
他靠着书桌边沿,身体重心偏右,左手撑在木面上。
“可那不代表我现在想回头。我的家在这儿,你在,孩子在。如果连这点界限我都守不住,我不配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她低头,看了眼键盘。指尖有点凉,刚才握过茶杯的地方留下一圈湿印。
“我不是要你发誓。”她说,“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但我不愿独自撑。”
他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视线和她齐平。膝盖压着地毯,发出轻微摩擦声。
“我知道你从来不需要我。”他声音哑了,“可我还是想让你需要我一点——哪怕只是一条围巾忘了拿,也能打个电话问我。”
他苦笑了一下,“昨晚我没回信息,是我怕一开口,就说错话。”
她没动,也没抬眼。呼吸节奏没变,胸口起伏平稳。但手指无意识地碰了下电源键,屏幕暗了一下又亮。
“宝宝早上七点醒的。”她说,“吃了面包,涂了花生酱,老师说他今天画了个会飞的房子。”
他点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让司机去接的。他拍了张照,发群里了。”
她这才想起群消息没看。昨晚她清空了搜索记录,关了所有窗口,但没进家庭群。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她问。
“我在等她父亲转入普通病房。医生说暂时稳定了,我才走的。走之前给她订了护工,联系方式留给值班护士。”
“然后呢?”
“回公司躺了两小时,开了个紧急会议。项目出了点问题,技术组连夜改方案。我签完字才走。”
她盯着他领带上的褶皱。深灰色,丝绸材质,左边比右边短了半指宽。那是他习惯性用右手拉扯的结果,紧张时的小动作。
“你以前不会解释这么多。”她说。
“以前你觉得我能处理好。”他看着她,“现在你不信了。”
她没否认。鼠标滑回去,重新打开邮件。正文已经写完,就差发送。
“这份项目,我想加一条规则。”她说,“参与者有权随时退出,系统二十四小时内清除所有数据,不留痕迹。”
他看着她打字,没打断。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防谁?”她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如果你这么写,一定有你的理由。”
她点了保存。附件里的排班表还没更新,心理支持团队的联络人也空着。
“我昨天凌晨三点醒了。”她说,“做了些事。”
他没接话。
“我经常那个时候醒。”她继续说,“一个小时,够做很多事。没人知道。”
他喉咙动了一下。
“你是说……这些年,你一直靠这个时间做事?”
“嗯。考试、论文、工作计划,都是那段时间完成的。我白天看起来轻松,其实早就做完一半了。”
他蹲在那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