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空,是常年不散的铅灰色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里是三界秽瘴最盛之地,无数生灵在此地化为没有神智、只知杀戮的秽傀。
此刻,秽傀组成的黑色浪潮中央,一道玄金色的身影正被彻底淹没。
萧霁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
雷光与霜寒在他周身爆裂,每一击都用尽全力,不留半分余地。
千机伞在他手中化作最凌厉的杀器,时而成盾,时而化枪,每一次挥出,都带起大片的血肉与污泥。
可他眼中的光,却在一点点熄灭。
雪倾的话,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可只要萧堂主你,对我稍加看顾,我的处境便会好上一些。’
‘无论是被人踩在脚底,还是被人捧在手心……它们本身,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原来是这样。
他以为的“负责”,他自以为是的“守护”,原来从头到尾,竟是如此可笑,如此不堪。
他给了她太玄宗弟子的身份,想将她放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将她买来作为供养龙玉髓的工具。
如今的他与那些曾经欺辱她,轻贱她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一个将其踩在脚下,一个想将其捧在手心罢了。
归根结底,他们都未曾问过她,愿不愿意。
他不过是个懦夫。
一个曾经连自己的真心都不敢承认,只能用“责任”来做遮羞布的懦夫。
他害怕承认自己爱上雪倾。
所以他逃避,他用冷漠和规矩将自己层层包裹,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地靠近。
直到她‘死’在他面前。
这十年的疯魔,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他自己那点可怜的执念和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何其可笑,何其卑劣。
心口的悔恨与痛楚,比心魔发作时还要煎熬百倍。
他只有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用这些秽傀的利爪与獠牙,才能让自己感觉到一丝真实的痛楚,仿佛这样就能赎清他那份自以为是的罪孽。
“噗嗤!”
一只秽傀的骨爪,狠狠穿透了他的肩胛。
萧霁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反手一枪将那秽傀的头颅捅穿,滚烫的污血溅了他满脸。
他身上的灵力已近枯竭,霜寒之气失控地向外溢散,将脚下的礁石都冻上了一层薄冰。
更多的秽傀嘶吼着围了上来,密密麻麻,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萧霁看着那一张张贪婪而扭曲的脸,眼中血色弥漫,心魔再次有了抬头的迹象。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一只秽傀的利爪穿透自己的肩胛,同时反手一剑,将那秽傀的头颅斩下。
剧痛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疯狂。
就这样吧。
死在这里。
用他的命,用这整个无赦堂,作为他迟到了十年的赔罪。
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了。
就在他灵力耗尽,意识开始模糊,被数只秽傀扑倒在地,即将被撕碎的那一刻。
一道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一道漆黑的长鞭,仿佛从虚空中探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过!
“啪——!”
清脆的爆响声中,那道黑鞭所过之处,所有围攻他的秽傀,无论是坚硬的骨骼还是腐烂的血肉,尽数被抽得爆裂开来,化作漫天血雾。
不过一息之间,他周身十丈之内,已然空无一物。
萧霁僵硬地抬起头,透过弥漫的血雾,看到了那个他用十年都寻不到,此刻却如神只般降临的身影。
雪倾就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手持一根看似平平无奇的黑鞭,素净的长裙在血腥的海风中翻飞,纤尘不染。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含着一丝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