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霁几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薛青引着忘尘道人,离开了议事大殿。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铺满白色卵石的小径,向着观海阁的方向行去。
沿途草木葱茏,海风带来了湿润而咸腥的气息,拂动着老道士洗得发白的袍角。
“蓬莱仙岛,不愧是海外仙山,这景致,这灵气,比老道我那破道观可强太多了。”忘尘道人笑呵呵地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薛青侧过身,为他介绍着路边的奇花异草,语气平淡:“道长说笑了,此处不过是些寻常景致。”
忘尘道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一双明亮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方才在大殿上,老道我说你身上有草木枯荣,生死轮回之意。寻常人听了,要么觉得老道我故弄玄虚,要么就该追着我刨根问底。薛长老倒是镇定,为何不问?”
薛青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平静地迎上老道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道长所言,并无不妥,晚辈又何须多问。”她语气坦然,“晚辈前二十年,确实过得不算顺遂,几经坎坷,后又遭逢变故,险些身死道消。如今能站在这里,于我而言,已是宛若新生。前辈说我身上有草木枯荣、生死轮回之意,晚辈觉得,形容得十分准确。”
谁知,忘尘道人听完,却猛地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
薛青也随之停下,看向他:“有何不对?”
老道士捻着自己的胡须,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窥探她魂魄的底色。
“你身上的这股‘新生’之意,可不是寻常人经历低谷后,脱胎换骨的那种新生。”他摇着头,语气笃定,“那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彻底的颠覆,就像是把一棵注定要长成歪脖子树的种子,硬生生给掰直了,还让它开出了本不该属于它的花。”
薛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追问。
老道士见她不语,嘿嘿一笑,露出一副神棍般的表情:“老道我平生最擅长的,就是摸骨算命。薛长老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把手伸出来,让老道我给你瞧瞧?”
薛青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她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
忘尘道人并未直接触碰,而是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方虚虚一握。他闭上双眼,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半晌,他才睁开眼,收回手,捋着胡须,口中接连说了几个字。
“奇怪,奇怪,当真奇怪。”
薛青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忘尘道人放下了手,眉头紧锁,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困惑:“按理说,薛长老的命格,该是‘十苦之命’才对,怎么会……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何为十苦之命?”薛青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疑惑。
“所谓十苦,便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老道士解释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亲缘寡淡,福薄命浅两苦。身负此命格者,一生坎坷,挣扎于泥沼,所求皆不得,所爱皆失去,最终下场凄凉,不得善终。”
薛青垂在身侧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蜷起。
若是她没有看到那些弹幕,没有选择走上另一条路。
忘尘道人所说的,不正是她原本的命运吗?
忘尘道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困惑之中,紧接着又道:“不,不对,不止如此。”
他看着薛青,“你这命格,不仅是十苦之命,还是……百世十苦之命。也就是说,你注定百世轮回,都要重复这般疾苦的命格,永世不得解脱,永无善终之日。”
他说完,自己却又摇了摇头,像是要推翻自己的判断。
“不过,命理之说,玄之又玄,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老道士看着薛青如今气度沉稳,灵力深厚的模样,抚着胡须哈哈一笑,语气又恢复了方才的爽朗。